我火了,一把拉開房門:“這叫什麼事?明天就會死人了嘛。會不付你房錢……?”
門旁閃過一個人影,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人先是狠命地朝我臉上一拳,然後抄了我的胳膊一扭,把我搡進房間,背後門“哐”地一聲被摔上。
我本來就虛弱,挨了這一拳更是眼冒金星,胳膊被扭到身後,看不見身後的人。房東不可能為了幾個房錢出手,警察,FBI也不會一上來就動粗的,那麼,還有誰?敢在老虎頭上動土。
歪嘴。我心中一涼,他怎麼會找到我們的住所?
一根冰冷的槍管死命地抵在了我的後腦,那隻手把我推到牆角,猛地一搡,我的頭撞在牆上,又一陣眩暈。但背後那隻手鬆開了,我強忍著疼痛,慢慢地轉過身來。
一支點四五口徑的槍管離我的額頭隻有三寸,握槍的那隻手微微地抖動著,在朦朧的光線下,歪嘴臉色慘白,咬牙切齒,頭發根根豎起,那隻受過傷的嘴角可怕地向下扭曲,脖子裏的一根青筋“咚咚”地大跳。目光極度冷酷、陰毒、憤恨。那灼熱的程度絕對可以在我的前額上鑽出兩個洞來。
“我要死了。”這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不管是歪嘴冷靜地扣下扳機,還是他在狂怒的情緒下手指一緊,在這個距離內,那顆點四五的子彈會掀掉我半個腦殼。我明白這次是在劫難逃,雖然在踏上這一行伊始,我麵臨過無數危急的境況,也無數次命懸一線,但沒有任何一次可以跟眼前的境況相比。歪嘴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貼心的兄弟,他走出這一步,除了置我於死地,不可能再有別的結果。我曾多次想過我會死在哪一種場合,死在誰的手裏。就是萬萬沒有想到會出現今天這個局麵。
沒來由的,我突然感到膀胱漲得難受,不可抑製的尿意在神經裏亂竄,我的天啊,不要是現在,千萬不要。
背後的浴室裏發出一聲輕響,我想起欒軍還掩藏在那裏,心中升起一絲僥幸的希望,也許他會出手幫我一把,隻要引開歪嘴的注意力,也許我還有一線生機。隻是欒軍他千萬不要貿然開槍,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歪嘴死。我必須要讓潛藏在門後的欒軍知道,衝進來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打劫毒品的幫派分子,而是跟我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歪嘴。
“白子啊,別開玩笑啊,怎麼回事?”
歪嘴沒有回答我,隻把牙關咬得咯咯響。
我又提高了聲音:“白子,把槍拿開,自家兄弟動刀動槍的,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要弄得這樣相見?”
“你心中明白。”歪嘴的嗓音像蛇吐芯子般作響。
“我一點也不明白。”我豁出去了,不管歪嘴知道多少,反正我一概矢口否認。
歪嘴的眼光飄忽了一下。
“下午見到你還好好的,晚上突然衝到我這裏來,用槍指著我的頭。你叫我怎麼明白?你叫我明白什麼?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我不讚同你的婚事,你不是還照樣搬了出去?什麼委屈值得你這樣大動幹戈?你要我的命不難,但至少也要讓我死個明白,我到底在哪裏得罪了你?生死兄弟弄到這個地步,臉紅耳赤還不算,非得動刀動槍的?”
對著我前額的槍口晃動了一下。
我閉上眼睛,我知道這個謊撒得太拙劣,歪嘴肯定看出我的言不由衷。下一秒鍾他就要扣扳機了,一聲爆響之後我就要去另外一個世界,血和腦漿像一碗麻婆豆腐般地濺在牆上。支撐在那兒的脊梁骨突然變成爛泥,千斤的重量壓彎了膝蓋,心髒像重鼓一樣悶響,越來越慢,越來越空洞,如石頭滾下山穀,轟隆,轟隆,每一聲間隔越來越長,到無聲無息之時,也就是“我”被從世界上抹去之時,如燭光熄滅般。
在這生命即將繃斷之際,我竟然還憋不住地想尿尿,而且越來越急。
突然一聲像鞭子似的號叫在房間裏響起:“老大,你殺了我的女人。”
我打了一個寒噤,心髒一下子像被絲線勒住一樣。這麼說,阿鬆他們得手了?但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所以歪嘴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摸上門來。現在隻有否認到底,別無他途。
“白子,你冷靜點,誰殺了誰?桃子怎麼啦?”
歪嘴抖得像一片風中的樹葉:“不是你嗎?除了你還有誰會下這個手?你殺了我的女人啊……”
歪嘴嗓音高昂又瘋狂,像一片碎瓷片劃在玻璃上。我在這高分貝的刺激下,突然感到再也憋不住尿意,溫暖的液體洇濕了褲子,不可阻擋地沿著大腿而下,淋淋漓漓地淌在地板上。我的心反而定了下來,抬起手,把歪嘴對著我的槍管往旁邊推了推,低頭去看自己黑白分明的褲管。
歪嘴也看到我尿在了褲子上,一臉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