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 ゆきぐに(1 / 2)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到了雪國。夜晚的底色已經變白。火車在信號所停下來。

一位姑娘從斜對麵座位起身走近,打開島村麵前的玻璃車窗。冷空氣立刻裹著雪湧進車廂。姑娘盡可能把身子探出窗外,向著遠處喊道:“站——長,站——長!”

一個男人提著燈踏著風雪慢悠悠走來,他的臉整個被圍巾圍住,隻露出眼睛。帽子的皮耳護把耳朵周圍捂得嚴嚴實實。

已經這麼冷了啊!島村感慨著望向窗外。隻見山腳冷冷清清散落著幾處像鐵道官署一樣的臨時宿舍,雪還沒有蔓延到那裏就被黑夜吞沒。

“站長,是我,您好!”

“喲,是葉子啊。要回家啦?天兒又冷啦。”

“弟弟說他到這兒工作啦。麻煩您照顧了。”

“這種地方,早晚會悶得受不了的。年紀輕輕,真是可憐。”

“他還什麼都不懂,拜托站長您多教教他。”

“沒問題。他幹活還挺賣力的。接下來會更忙。去年就是大雪,老是雪崩,火車困在這裏走不了,村民全都忙著煮飯送飯。”

“您看起來穿得挺厚的。弟弟信裏說他連棉背心都還沒穿。”

“我穿了四層衣服呢。年輕人一冷就喝酒,要不說他們感冒了呢,全東倒西歪地躺那兒。”

站長衝著宿舍方向揚了揚手裏的燈。

“我弟弟也喝酒嗎?”

“他沒有。”

“您這是要回宿舍嗎?”

“我受傷了,去看醫生。”

“哎呀,那真是太受罪了。”

“快回去吧,多保重!”站長和服外裹著外套,轉過身留下一句,似乎想盡快結束在冰天雪地中的聊天。

“站長,弟弟現在出勤了嗎?”葉子的目光在雪地上遊移,“站長,拜托您照顧好弟弟,拜托啦!”

葉子清亮的聲音好聽到讓人憐惜。餘音嘹亮,宛若從夜晚的雪地傳來的回響。

火車開動,姑娘並沒有將身體收回來。等追上了沿著鐵路前行的站長,她喊道:“站長,麻煩您跟弟弟說,下次休假的時候,讓他回家!”

“知道啦!”站長大聲應著。

葉子關上窗,雙手捂住凍紅的臉頰。

這就是準備了三台鏟雪機以待大雪的縣界山脈。隧道南北已經架起雪崩警報電線。掃雪勞力五千人,青年消防員兩千人,已經全部到位。

這位叫葉子的姑娘的弟弟,會在這個冬天,在這個即將埋在雪裏的鐵路信號所工作。得知這些之後,島村對這個姑娘更感興趣了。

不過,“姑娘”的稱謂隻是島村自己推測的,跟她一起的男人是她什麼人,島村當然不知道。雖然兩人的相處看起來像夫妻,可男人明顯是病人。男女之間的距離會在照顧病人時拉近,越是無微不至地悉心照顧,看起來越像夫妻。也許是女人照顧比自己年長的男人時表現出的年輕母親姿態,讓他們看起來像夫妻吧。

島村隻是單單看了姑娘一人,從她的身姿,兀自決定了這個稱謂。不過,當他用好奇的眼光看人家看久了,自己的傷感也多了幾分。

大概三個小時前,島村百無聊賴地活動著左手食指,端詳半天,獨獨這根手指記得接下來要見麵的女人。他努力回憶,記憶卻越來越模糊,想著想著,食指似乎因為回憶起女人的體溫而濕潤,仿佛要將他帶到遠方的女人身邊。島村感慨著,時不時把食指放在鼻子下方聞聞。當他無意中用這根手指在窗戶上畫了條線之後,一隻女人的眼睛突然清晰地映入眼簾。島村嚇得差點叫出來。當然,這是因為他的思緒飄得太遠,定睛一看,才發現隻是對麵女乘客的鏡像罷了。窗外薄暮已至,車廂燈火通明。窗玻璃自然就變成了鏡子。不過,內外溫差導致玻璃上蒙了一層水蒸氣,不用手指擦拭是不會形成鏡麵的。

雖說隻有一隻眼睛,卻異常美麗。島村把臉倚在窗戶上,作沉迷夕陽景色的惆悵旅人狀,掌心卻在玻璃上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