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驅走了白日的喧囂,一切都變得沉默。清冷的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臉上,也倒映在窗欞之間。
高大肅穆的戒律殿內,燈火俱無,隻有三兩香火散發出微弱的光暈。一名黑衣女子雙手合十,疊坐在蒲團上,口中喃喃低語,語調古怪難懂,聲音卻是說不出的好聽。香火不知何時已燃到盡頭,悄然泯滅,隻餘暗香嫋繞。
一片明亮的月光,隨著大門的敞開,輕輕流淌進來。於是,黑暗輕輕退後幾步,大殿裏便稍稍明亮起來。月華罩在那黑衣女子身上,已不複初時的明亮,她緩緩回眸,隻見一個白衣女子踏著月光,輕盈的走了進來。
黑衣、白袍、幽暗、明亮,極其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兩個女子,在黑暗與月華的掩映下,竟有一種觸目驚心的、不似人間的美麗。
白袍女子來到正中香案處,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支香。香火明滅間,她的俏臉上隱隱有些黯然神傷。
看到眼前的背影,黑衣女子輕聲喚了一聲:“婧兒”。
白袍女子聞聲顫抖了一下,轉身坐在黑衣女子對麵的蒲團上,輕咬貝齒,臉上黯然之色更濃,“夫人叫我?可有何事?”
黑衣女子歎息一聲,聲音已有淒楚之意,“婧兒,你我之間,當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麼?”
白袍女子的聲音似乎有些冷淡,“夫人,當時在朱雀樓上,你我已恩斷義絕,何來餘地挽回?”她頓了一頓,又道:“如今我已是劍閣之主,夫人則是戒律殿裏待罪之身,如今的稱呼,似有些······有些不妥吧?”
黑衣女子默然,片刻,方道:“婧兒······你是為了十年前的事情,才怪罪我、痛恨我的麼?”
白袍女子輕輕歎息一聲,冰冷的語氣已有所緩和,“要怪隻能怪我自己,怪我自己生在星漢城,生在劍皇殿······”
黑衣女子的心,突然絞痛起來,淚水無聲滑落,濺在晶瑩的地板上,如冰花般寂寞,“那,你,為何要來戒律殿?”
白袍女子沒有回答,許久之後,她輕輕拿起腿上長劍的時候,身體竟有些顫抖,仿佛有千鈞之力壓在單薄的身子,難以起身。但她終是以劍撐地,站了起來,踩著逐漸明亮的月華,緩緩向門口走去。
“婧兒!”黑衣女子也站了起來,盯著白袍女子手裏的四尺長劍,神色微變,仿佛看見了可怕的妖魅鬼怪,“你,最好不要沉迷那把不祥的劍,也不要和那個魔族的小子有任何糾葛。”
白袍女子身形一滯,沒有回頭,語氣卻是冷漠了許多,“有嗎?”也不知道她回答的是哪一句。
黑衣女子卻是神色大為緊張,語調竟也有些古怪起來,“『彩耀』再現,『弑神』無光、『黃泉』失色······婧兒,拋棄『碧落黃泉』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白袍女子微微一笑,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白玉一樣的俏臉上,戒律殿裏竟不由明亮了幾分,“『碧落黃泉』乃我劍仙閣中第一神劍,便是遭遇『弑神』也不曾敗過。難道會輸給一個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彩耀』?”
“那個魔徒呢?”黑衣女子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他垂涎你的美色,便連已認主的神劍都送了於你,嘿嘿,真是下了血本哩。他倒也聰明,知道即使被付老賊收入弟子,身份仍是難以澄清,不敢妄圖劍閣權勢,隻好從你身上下手,江山美人都可兼得······”
白袍女子心裏沒來由的一陣鈍痛,再也聽不下去,緩緩走向殿外。
白袍女子逐漸消失在門口,大門重新將月光遮蔽,香火早已寂滅,黑暗又重新籠罩著戒律殿,以及其中的黑衣女子。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陣狂笑,笑聲淒楚憤怒。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安靜溫馨的閣樓,樓頂上一個清瘦瀟灑的人影,正向她癡癡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