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昆握住手中的秋扇,有一把沒一把地把玩著。顏舜華比他想象中要堅強,也比他想象中要難纏,看來一時也沒辦法看到她哭了。

不過這次折了她一條臂膀,她應該明白世事凶險,不會再那般天真了吧?

傅昆攤開扇麵,伸出食指描摹上麵的文字。有的人看著太潔白,看得人想把她染黑。不知他日她也如他一般深陷泥沼、滿身髒汙,是不是還有心思顧著別人。

人活在世上,難道不就是為自己而活嗎?

傅昆合起扇子,用它撩起車簾,回望那已經遠去的沙田村與通州山野。想到那把嶄新的萬民傘,傅昆不由嗤笑出聲。

幾句感謝算得了什麼?離個幾日,這些人便會把你忘個幹淨!

他最不愛的,就是這虛偽玩意兒。

*

東華郡王傍晚信步走到莊子,與顏舜華道別。他本是為顏舜華而來,顏舜華既要入京,他自然也入京。

不想卻碰上了過來找顏舜華交代事情的沈大郎。

東華郡王到通州數月,倒也做了些事,比如向沈大郎引薦了一些人。雖說這些人他如今還不認識,但對方的根底和脾氣他早摸得清清楚楚,他目前無權無勢,不適合出麵招攬,沈大郎能將他們收為幕僚是最好的。

東華郡王對領兵與民生都有心得,與沈大郎見了幾麵,沈大郎便將他當成忘年交,不時邀他過府相聚。得了東華郡王提點,沈大郎為自己帳下添了幾名厲害人才,感覺更有底氣守住北疆,時不時會讓沈雲初多與東華郡王往來。

東華郡王麵對沈雲初也極具風度,態度和氣,永遠叫人如沐春風。

欽使來了,沈大郎忙得腳不沾地。也就為了顏舜華的事,才有機會和東華郡王這忘年交說說話。知曉東華郡王也要走了,沈大郎歎了口氣:“我知道清棠你必不是池中之物,小小的通州是決計留不住你的。”

東華郡王睜著眼說瞎話:“沈大人這是哪裏的話,我隻是不便在外麵多留。”

沈大郎眼睛微微眯起。自從欽使來了,東華郡王便不露臉了,他心中隱約有所猜測,但他由衷地喜愛東華郡王這個忘年交,是以從來沒開口問過。

東華郡王這“不便”二字,算是坐實了他的猜測。

沈大郎舉杯:“世間雖有萬般艱難,但我觀你品行、才識、心胸都是極好的,區區俗世艱險必困不住你。我府衙中俗務繁忙,你走的那日就不去送你了,這一杯酒就當是我為你送行!”

東華郡王也舉杯,正要一飲而盡,就見顏舜華提著裙子跑到亭子裏來,伸手擋在他們麵前,不讓他們把杯裏的酒喝下去:“你們都沒吃東西,喝什麼酒。”她瞪向沈大郎,“大舅舅,大舅娘可是說了,你這些天一直在喝酒,再喝下去身體就要喝壞了!你可是大將軍,得離酒色遠一點!”

沈大郎忙擱下杯子:“行行行,都聽我們小姑奶奶的。”

顏舜華又看向東華郡王:“你的病今年才拔了病根。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身體還弱著呢,就學人喝酒!”

東華郡王莞爾,也放下酒杯:“聽我們小姑奶奶的。”他故意咬重“小姑奶奶”四個字。

顏舜華:“……”

顏舜華沒發飆,直接在桌下踹了東華郡王一腳。

東華郡王哈哈一笑。

沈大郎見他們這般相處,不由想到了兒子沈雲初。

沈家一直都想讓顏舜華嫁回來,可顏舜華還小,他們都不曾向她提起過。若是顏舜華像她母親那樣相中了別人,他兒子可怎麼辦才好?

東華郡王舉止得宜、談吐成熟,倒叫他一直忽略了那略帶稚氣的臉龐。

仔細算來,他這忘年交竟比他兒子大不了多少,兩人似乎是同年出生的!

沈大郎起了疑心,卻按兵不動,神色如常地向顏舜華交待入京後要注意的事情以及幾個故交的姓名。臨走時,他邀東華郡王一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