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遙遠的城市(2)(2 / 3)

跟狗兒相比,小兔子挑兩個籮筐有一點勉為其難。不是力氣大小的問題,是小兔子沒有掌握勞動中的和諧之美,他不能把身體起伏的節奏跟扁擔的顫悠合為一拍,肩膀便被沉重的籮筐扯得前後搖晃,腳步子趔趔趄趄,不是左腳絆住了右腳,就是右腳反過來絆住了左腳,總之像醉漢幹活,叫一旁看著的人提心吊膽,手心裏攥著一把熱汗。

小妹憐惜他,丟下自己的擔子,一會兒奔到他前麵扶他一把,一會兒繞到他後麵托他一下,嘴裏不住地說:“我們兩個人合抬不好嗎?我們合抬不好嗎?”

小兔子麵孔憋得通紅,不說話,隻搖頭。我們院子裏的孩子都是爭強好勝的人,誰都不肯在誰的麵前服輸。小兔子如果一開始選擇了兩人合抬,那也罷了,可是他偏偏選擇單挑獨幹,那他就不可能半途草草收場,他就是挑得嘔心吐血也要挑下去。

小兔子爸爸給垃圾安排的出路是這樣的:既然附近的蔬菜隊不稀罕用它來漚肥澆地,我們就應該將廢物更好地加以利用。我們院子後門外的小河邊有一片湖桑地,每年春夏養蠶的季節,四鄰八舍的孩子都湧過來采摘桑葉,一直到把所有的桑樹采成了光禿禿的枝條。小兔子爸爸看見了就很心疼,他說既然大家需要桑葉,就應該好好地侍弄桑樹,起碼要保證它們初春發芽前充足的營養。剛好湖桑樹林邊有一個蓋房子挖出來的大坑,小兔子爸爸要求我們把垃圾運到那個坑裏,滲上一部份人糞尿,再撈些河泥蓋上去,漚一冬天,挖出來就能當肥料使,為所有的桑樹培一遍土。這樣,來年再采桑葉時,會覺得自己是付出過勞動的,心裏踏實。

從垃圾場到河邊的湖桑地,必須跨過大院後門那個高高的門檻,再下幾級石頭台階,然後從水碼頭上那塊赭紅色石頭處拐彎,經過狗兒家門前,沿河邊往東。這一段路程,關鍵是跨門檻下台階的那幾步,如果平衡掌握不好,或者體力不夠腿腳發軟,籮筐就會磕在門檻和石階上,筐裏的垃圾潑潑灑灑弄得到處都是。磕得再重時,籮筐會整個的翻過來,垃圾全部傾翻在地,還得喊方明亮拿鐵鍬來重新裝筐,很是狼狽。我和小山就曾經把籮筐磕翻過一次,結果筐裏的菜葉啦爛紙啦灰土啦都翻在我的腳上,惡心得我跳起來就罵小山:“你走路長不長眼睛啊?”小山理直氣壯地反駁我:“我的背後又不長眼睛,是你沒有把籮筐扶好。”

他說得一點不錯,我隻好自認倒黴。我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把鞋子襪子都脫下來,抖了又抖,再穿上腳的時候,還是感覺滿腳沾著垃圾,膩歪得要命。

接著,最要命的事情發生在小兔子身上。小兔子挑過兩趟之後,可能體力有點跟不上了,跨門檻時籮筐抬得不夠高,繩索一下子絆在了腳上,他伸出去的腳不能及時收住,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倒,整個人就重重地摔了出去。他腦袋的一側磕在門檻上,緊跟著又咕碌碌地沿台階往下翻滾,一直滾到那塊赭紅色石頭前,才勉強停住。

那時候我和小山正在垃圾箱前等著裝筐。方明亮力氣太小,一鍬隻能鏟眼屎大的一點,看得人心裏著急。我聽見門外小妹的一聲尖厲慘叫,慌忙奔出去看,隻看見小兔子躺在河邊,額前流著紅豔豔的鮮血,而小妹臉色煞白,紮撒著雙手,彎腰對住小兔子大叫。當時正在下午,大人們統統上班去了,而我們當中誰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全都慌成了一團。我蹲下去想替小兔子捂住傷口,手才伸到小兔子臉前,小妹又是一聲尖喝:“你的手太髒!”我趕快又縮了回去,羞慚得臉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