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活該應了那句老話:好事多磨。這回我們是走到桑林邊上遇到了險境。一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渾身稀髒的野狗粘上了我們,它岔開四腿,伸直脖子,氣勢洶洶地對著我們狂叫。不管小山如何跺腳嚇它,扔磚頭砸它,它就是攔著路口不讓我們過去,而且還有衝上來拿我們當一頓美餐的跡像。
小妹率先落荒而逃。小妹一逃,方明亮更是掉過頭竄得像隻兔子。我和小山也隻好緊緊跟上。跑上大門台階,我們四個人才重新會合到一起。
小山已經是第二次掃興,所以他憤怒得一塌糊塗。他脹紅臉衝小妹大叫:“你跑那麼快幹什麼呀?那不過是條狗,又不是狼!”
小妹捂著胸口回答:“小山你不懂,那是一隻野狗哎,野狗比狼更可怕哎。狼要是咬人,最多咬一塊肉,喝一點血,可是野狗咬了人會傳染狂犬病。狂犬病你懂不懂?人要是得了狂犬病,碰著誰誰就會死!死的時候亂蹦亂咬,眼睛血紅,滿嘴吐白沫,你說怕人不怕人?”
小妹把我們說得汗毛直豎。任何事情經小妹的嘴一說,總有一種驚悚的效果。於是我們互相吐著舌頭,又開始慶幸逃得及時,沒有被野狗咬上。方明亮還文皺皺地掉了一句書袋:“媽呀,簡直是九死一生啊。”
這樣,到我們第三次集合往桑樹林去的時候,我們的心已經平靜如水,波瀾不驚,完全喪失了當初起意時的興奮、膽怯和不可知的期待。
那個晚上的月亮是一彎細細的銀鉤,不似軍訓拉練那天那麼黑著臉不肯見人,可也並不是喜盈盈笑出一副圓滿的模樣。總之,道路、河流、樹木是朦朦朧朧的一片灰白,我們能夠看得清彼此的麵孔,但是看不見樹林深處的秘密。
我們四個人先是排成一條長隊魚貫地走,最膽大的小山在前,最膽小的方明亮在後。接近樹林的時候,方明亮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他忽然覺得隊伍的最後麵其實是最危險的位置,因為我們的身後不長眼睛,無法預知悄悄逼近過來的災難。方明亮就嗖地一步竄到了小妹的前麵。又嗖地一步竄到了我的前麵。
可是小妹並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憑什麼要她來押後呢?方明亮害怕,她林小妹就不害怕嗎?堂堂一個男孩子怎麼可以做出這樣沒出息的事情?小妹就同樣嗖嗖地往前竄了兩步,超越了我的位置,再超越了方明亮的位置。
這樣一來,我弟弟小山不幹了。小山畢竟是我的弟弟,關鍵時刻他肯定要維護姐姐的利益。小山想的是:他已經勇敢地衝鋒在前,憑什麼他姐姐還要犧牲自己戰兢兢押後?小山就不客氣地用胳膊肘去捅方明亮,要他站在一邊去,讓我和小妹先走。
可憐方明亮一個高度近視的文弱書生,哪裏吃得消小山這麼蠻力一推呢?方明亮當時就沒有能夠站穩,加上眼睛看不太清,踉踉蹌蹌一連後退幾步,突然之間嘭地一聲悶響,從我們眼前消失不見。
最先發出尖叫的是小妹。然後是我。我們都以為方明亮是被桑樹林裏的鬼拖走了,要不然一個人怎麼會好端端地憑空消失?我們兩個人的叫聲淒厲而悲慘,嚇不死別人也要嚇死我們自己。接著我們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撲到一起,相互摟抱著,簌簌地顫抖,仿佛末日即將來臨,我們將要一個接著一個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