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有想到桑林深處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誰?”那聲音接著又問:“是小愛嗎?”
小山第一個反應過來,狂喜大叫:“鴿兒!”
我和小妹的肌肉繼續僵持了幾秒鍾之久,才慢慢地放鬆下來。我們這才想到了使用手電筒。在兩道強烈的光柱中,我們看見鴿兒穿著一件白色的圓領汗衫和一件白棉布的短褲,一隻手舉在眼前擋住光亮,從桑林深處走了出來。
她驚詫不已地詢問我們:“出什麼事了?你們碰到什麼了?”
小妹帶幾分恐怖地伸手指住她:“鴿兒,你是不是常常躲到樹林裏嚇唬人?”
鴿兒很無辜地回答:“我沒有啊。我就是喜歡在林子裏呆著啊。”
“晚上?”
“對,晚上。”
“一個人?”
“一個人。”
“穿著這身白衣服,走來走去的,還跳來跳去的?”
“不行嗎?林子裏晚上不能進人嗎?”
小妹拍著胸口,喘著大氣,把腰幾乎彎到了地上。“你嚇死我們了。”她說,“我們都以為你是個鬼,白顏色的偷桑果吃的饞嘴鬼。”
鴿兒用兩隻手捂住臉,笑得前仰後合。我和小妹也憋不住跟著她笑。隻有小山不那麼高興,因為事情的結果毫無驚險性可談,簡直不給他一丁點發揮勇敢精神的餘地。
一切平靜下來之後,我們聽到了從附近地下發出來的微弱呼救。我們才想起同來的還有方明亮。大家急忙擰亮手電筒尋找,最後發現他陷在一堆快要腐爛的垃圾之中。他的整個人是倒退著仰麵倒下去的,腦勺、後背和屁股都被爛糟糟軟稀稀的汙物吸住了,手腳掙紮而無法翻身。這堆垃圾還是我們寒假的時候運送到這裏,準備漚爛了作桑林肥料的,哪裏會想到它居然成了我們自己人的陷阱呢?我們都敢到有一點對不起他。小山尤其後悔,說他沒想到方明亮這麼不經推,簡直就是個輕飄飄的紙人兒。我們探著身子七手八腳把方明亮拉出泥坑。他渾身髒成個泥猴,還散發出臭哄哄的漚溲味,聞著叫人想吐。我們都建議他先去水碼頭洗一洗頭發身子再回家,反正學校的晚鍾還沒有敲響,時間還來得及。
第二天,鴿兒找到我,一臉真誠地對我說:“昨晚我沒有把秘密說出來。我隻想告訴你一個人。”
我受寵若驚:“鴿兒,你要是覺得說了不好,就不說吧。”
她掠一掠額前的頭發:“不,我還是要告訴你。我隻想告訴你。”
“好吧。”我說,“我保證不會再告訴別人。”
她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我是在桑樹林裏練跳舞。”
我驚訝地說:“不是你自己要從宣傳隊裏退出的嗎?”
她回答:“那是兩回事。我退出宣傳隊,不等於我不喜歡跳舞。我從來都沒有忘記燕子姐姐對我說過的話。”
我深吸一口氣,心裏覺得有一種震憾,一種我說不清楚、卻又隱隱感覺到的驚心動魄的東西,它遠遠超越了我的年齡時段,山川一樣沉沉地橫亙在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