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阪垣部再嚐敗績(1 / 3)

戰爭,對於指揮員來說,常常是有得有失、有勝有負,一仗之後,有時逼得他們百感交集、痛心疾首,有時又使他們興高采烈、欣喜若狂。張自忠以犧牲了一千多士兵、四十多名軍官的昂貴代價,從侵略者手中奪回了屏護臨沂的戰略要地——亭子頭、徐太平、王太平、郭太平時,還沒來得及高興,現在又為左翼——三十八師的潰退憂心忡忡了。他在李文田副軍長要他火速回到司令部之後,就急不可待地想知道緊急找他的原因,當即打電話給李文田。從李副軍長的回答中他才得知,三十八師由船流、李家棚強渡沂河後,進展不順,傷亡慘重,現已退回沂河西岸。

左翼三十八師,是張自忠的主力部隊,承擔著主攻任務。其中,李臻遠的一一三旅主力向湯坊崖、董家官莊的敵人發起進攻,同時以1個營搶占郝沂宅子及茶葉山高地,掩護師的主力;李金鎮的一一二旅為主攻部隊,全力攻擊日軍沙嶺子主陣地,並與右翼一八○師取得聯係。14日淩晨4時,部隊渡過沂河後,經過數小時的勇猛衝殺,一舉攻占了張家莊、解家莊、白塔村。但阪垣征四郎畢竟不愧是日軍將領中的佼佼者,他對梅津參謀長說:“梅津君,我敢斷言,一定是張自忠的五十九軍上來了”!

“為什麼?”梅津大吃一驚。

刁猾的阪垣,拍著他的後背反問著:“梅津君,難道你從這猛烈的炮火攻擊聲、嫻熟的大刀揮舞聲中,就一點沒有覺察到什麼?”

梅津語塞。

阪垣吹了吹上唇的“仁丹”胡,兩眼逼視著梅津:“請立即向各部隊下令,馬上停止向臨沂城龐炳勳部的攻擊,迅速調集主力部隊和大部分飛機、坦克、大炮,向五十九軍發動勇猛反擊!”

很快,中午1點多,日軍從湯頭增來汽車178輛、步兵六百多人、大炮9門、坦克4輛、飛機4架,步、炮、空聯合向攻占了張家莊、解家莊、白塔村的三十八師,發起猛烈進攻。來來往往打了好幾個回合,三十八師傷亡慘重,隻得被迫放棄了剛剛奪來的陣地,退回到了沂河西岸。

“本來,我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三十八師身上,沒想到,竟在他的身上翻了船!”張自忠騎在馬上,想起了他素來器重的虎將、三十八師師長黃維綱,心中頗為不快……

從一八○師前沿陣地到五十九軍軍部,隻有3公裏,騎馬幾分鍾就到了。

張自忠回到司令部,看了一眼李文田副軍長拿來的地圖,更加感到驚恐不安。地圖,對軍人來說是一麵魔鏡,這鏡中不僅反映出了此地的居民點、道路、山丘、河流,而且一旦由富有經驗的軍官用紅藍鉛筆標上雙方攻守態勢、兵力分布,這一地區的種種事態就會一目了然。張自忠更清楚了,三十八師退回西岸後,東岸的日軍一定會乘勝而下,對西岸的國軍來個迂回包圍,或者乘勢突破國軍剛剛楔入的東線陣地,阪垣夢想的就是這一著,即揮兵深入,直取臨沂,繼而與磯穀在台兒莊會合。

“一一二旅李金鎮的左翼崩潰,對我們的防線威脅太大了!”張自忠氣呼呼地把地圖扔在桌上,問一直沉默的李文田:“李副軍長,請告訴我,是誰下令李金鎮從西岸後撤的?”

李文田低下頭,深深地歎口氣,“是誰下令後撤的?誰也沒下令,是他自己給自己下的令!”

張自忠一聽,勃然大怒:“混帳的李金鎮,真是目無軍法,膽大包天!今天,我張自忠要剝他的皮!”罵完後,他怒不可遏,氣衝衝地提起毛筆,寫下一行蒼勁的手令:

我命令:立即將作戰不力的一一二旅旅長李金鎮撤職,由新兵團團長李九思升充旅長,並令其準備再次渡河攻擊。

張自忠手啟

退回河西的三十八師一一二旅、一一三旅稍作整頓後,14日下午再次渡河攻擊。為了增強攻擊力量,張自忠還命令攻占了亭子頭的一八○師崔振倫團調回沂河西岸,加入反攻行列。

三十八師一一三旅由船流渡河後,立即向湯坊崖發動了猛烈攻擊!

這天下午,一一三旅三營營長杜光柱,從血戰後的戰壕裏背出了二連連長史令甫。被一發重炮炮彈炸昏了的史連長,突然從營長背上醒過來,掙紮著往下滑,大聲地吼叫著:“放下!放下我!是哪個膽小鬼在背我?”

“史連長,”杜營長一把扯住他,“好!……我現在命令你,立即把湯坊岸的1號陣地奪回來!”

史連長一看是營長把自己從火線上背了下來,斷定是戰壕裏的官兵全都打光了,他環視一下硝煙滾滾的戰場,忙問營長:“奪1號陣地的人呢,人在哪裏?”

“我把營特務連交給你指揮!”杜營長指著遠處的1號陣地,神情嚴肅起來:“史連長,1號陣地是湯坊崖的橋頭堡,敵人必然死死固守,你要是奪不回來,別回來見我!”

“營長,”史連長“啪”地立正:“請你放心,我一定奪下這座橋頭堡!”說完,他拔腿又衝進了滾滾的硝煙之中。

半小時後,史連長將特務連帶到了1號陣地對麵的一條殘破戰壕裏,悄悄地用望遠鏡觀察敵人。敵人奪占了1號高地後,將國軍戰死的官兵和他們自己戰死的官兵屍體,一起搬到了戰壕上,用死屍築起一道防彈牆。

“桑排長,”史連長放下了望遠鏡,“你指揮一排,從左翼迂回攻擊,打掉敵人的重機槍陣地!”

桑排長點點頭,轉身向1排的戰壕裏奔去。

“高排長!”

“到!”一個虎背熊腰的大個子,大步衝了過來。

史連長反複打量了他一番,才說:“桑排長已率1排向敵人的左翼迂回進攻了,我馬上從右翼向敵陣開火,你在這兒對敵人的正麵陣地狠狠地打,吹衝鋒號,派半個班作佯攻衝擊,以此來吸引敵人火力,配合我兩翼攻擊!”

高排長點了點頭,回答得很幹脆:“我們機槍排,決不會拖全連的後腿!”

這時,左翼桑排長攻擊的方向槍炮聲突然大作,史連長急忙下令:“高排長,快開火!”

立即,正麵高排長的機槍排火力,向日軍陣地傾瀉了。

敵人缺乏準備,一下子被打懵了,清醒過來後,立即從左麵組織反擊,使1排漸漸撐不住了。

“弟兄們,頂住啊!”史連長端著機槍,一邊掃著,一邊吼著,“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後撤!”

“連長,敵人衝進戰壕了!”有的人驚呼。

史連長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大批日軍在機槍的掩護下,已衝進國軍的戰壕,掃倒了不少官兵。史一見不妙,立即扯開喉嚨大喊著:“高排長,機槍往我這兒掃,快把敵人打下去呀!”

高排長率領的機槍排向敵人反擊了。子彈打光後,史連長又領著九十多個勇士,舉起大刀衝了上去……

奪下了橋頭堡之後,一一三旅立即發動總攻,很快占據了整個湯坊崖。此刻,從空中鳥瞰,村裏已是斷牆頹垣,黑煙滾滾,雙方屍體交相枕藉。

正當三十八師一一三旅在湯坊崖血戰時,三十八師一一二旅渡過沂河後,在沙嶺子村也向日寇再度發起了強攻。

沙嶺子村,緊靠沂河東岸,村子很大,房屋分散。日軍沿河構築了許多堅固的據點,村子的正西方是一片沙灘,一一二旅無法隱蔽禦敵。

戰鬥打響後,敵人的據點裏噴出一股股惡毒的、瘋狂的火舌。從下午到晚上,國軍不顧一切地發起衝鋒,在沙灘上傷亡了六百多人,仍未攻進村裏。

“哼!攻占了沙嶺子之後,老子要把眼前的這些龜孫子,大卸十八塊!”三十八師師長黃維綱望著村裏的鬼子恨得咬牙切齒,在前沿指揮所裏踱來踱去。

“滴鈴鈴——”電話鈴響了。

“黃維綱,黃維綱,我是張自忠。你們師進展如何?沙嶺子攻下沒有?”張自忠從軍部打來了電話。

黃維綱拿著話筒,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哭喪著臉報告:“軍長,沙嶺子前麵是一片闊地,一一二旅激戰半日不能克敵,現在傷亡很大…”

“你少羅嗦,我不是來聽你叫苦的!”張自忠一下子火冒三丈:“你等著,我馬上到前沿陣地來!”

半小時後,張自忠帶著幾個隨從,來到了沙嶺子指揮作戰。他仔細地觀察了沙嶺子的地形之後,選好了射擊陣地,決定派兵衝鋒前實施炮火準備。

“放!”

一聲令下,十多門火炮揚起炮口,噴出了火焰,就像衝破了烏雲的雷電一樣,向沙嶺子村轟擊。村莊四周,很快升起了一道道硝煙彌漫的圍幛。

“命令六七六團、六七八團,全線出擊!”張自忠見衝鋒時機已到,立即發出命令。很快,兩發紅色的信號彈騰上了夜空。

在沙嶺子村,龜縮在塹壕裏的日軍幸存者,從懵懵懂懂中清醒過來,看到了蜂擁而來的衝擊部隊,慌忙拾起機槍、步槍、迫擊炮射擊。在敵軍槍彈的飛舞之下,國軍的傷亡越來越多。

看來,衝擊馬上又要受挫,戰士們如果臥倒,幾乎毫無可能再站起來。為了不喪失時機,張自忠立即命令站在自己身後的2個司號員:

“快!吹衝鋒號,吹響點!”

對於久久苦戰處於亢奮狀態、但身體疲乏不堪的正在衝鋒著的官兵們來說,聽到了一陣雄壯的衝鋒號,如同注入了一針興奮劑。他們從四麵八方頓時又呐喊起來,一鼓作氣地越過了開闊的沙灘,在敵軍塹壕裏展開了一場肉搏戰。

這下正是三十八師的士兵們求之不得的,因為他們最擅長肉搏戰。一陣大刀飛舞,刺刀見紅,刹那間,鬼子的人頭滾滾。兩個多小時後,國軍將敵人擊潰,俘敵18名,繳獲大炮數門。

15日午夜時分,陣地上沉寂下來。茫茫大地,一片漆黑,隻有被國軍擊毀的汽車、裝甲車、坦克在燃燒著。整個戰場就像一座巨大的露天焚屍爐,四處飄散出人肉的焦糊氣味,令人惡心……13、14日兩天,雙方在沂河兩岸反複衝殺,戰線犬牙交錯,形成逐村逐屋的拉鋸戰。3天之內,雙方爭奪了十多次,日軍遭到重創。一一二旅和一一三旅一樣,終於也在沂河東岸站穩了腳跟。但是,誰也沒料到,這時阪垣竟然策劃了一個以攻對攻的重大行動:四千多日軍,從沙嶺子以北三十八師2個旅的結合部,偷偷涉過沂河,占領了毛官莊對麵的河西渡口,準備進入河西,向河西縱深突襲。他們就像是一群偷偷從密林中爬出來搜索獵物的惡狼,尋覓著,屏聲靜氣,四處窺探,等待著最佳偷襲時機的到來……

16日淩晨3點,朱潘,五十九軍軍部。

這是五十九軍發起進攻的第3天。

剛從湯坊崖來的張自忠,合上了剛剛收到的那本黑色的情報夾,一聲不吭地把它推給了坐在旁邊的李文田副軍長、張克俠參謀長,站起來,開始踱步。兩人都期待他說點什麼……

“李副軍長,”幾分鍾後,張自忠轉過身,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李文田,“現在,你把你所掌握的情況,給我們介紹一下吧。”

李文田又取出其它幾份情報,打開,開始慢慢地、心情愁悶地講起來:“現在,敵人的態勢發生了重大變化,開始以攻對攻,其勢洶洶起來。剛才據偵察隊報告,渡河西犯的日軍已增至五千多人,並出動了九一式戰鬥機、九七式轟炸機二十多架、九五式坦克十多輛、九二式步兵炮和三八式野炮四十多門,向劉家湖、茶葉山發起大規模進攻。河西國軍,兵力單薄,處境嚴峻。守衛劉家湖的二二六團第十連以寡敵眾,拚死奮戰,現已全連殉國……”

“敵情變化了,看來,我軍的作戰部署必須要作變化。”張克俠乘著李文田說話的間隙,補充說:“這種變化,越快越好,否則要吃大虧的。”

“對!”張自忠表示同意,“敵變我變嘛,我的意見是,我們應當立即把作戰重心由河東改為河西,首先挫敗過河之敵!”

“軍長,你快作部署吧!”李文田收起了情報夾,不大的嗓音裏隱含著十分焦急的心情。

“好吧,”張自忠抓起了電話,那雙閃爍著睿智目光的大眼睛裏,增添了一種泰然的神情:“要黃維綱!……黃維綱嗎?我是張自忠!現在,我給你們下達新的作戰命令:你們師要拿出1個主力團,固守茶葉山高地,阻擊河東進犯之敵,不惜任何犧牲,堅守茶葉山,作為我軍的後方支撐點;駐石家屯的軍屬騎兵營,協同該地步兵,由新河村進擊河東,襲擾敵人的側背,牽製日軍的兵力;你們師留在河東的部隊全部撤回河西,以加強茶葉山沿河陣地的防禦,其餘部隊均集結於餘糧村以南地區,阻擊敵人繼續西進。你們的師部仍住在小安子,不準後退一步!黃師長,你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