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子彈呼嘯而過,打在了趙營長揣在腹部的手榴彈上,叮鐺直響。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帶著十多個戰士從左側迂回上去。
“機槍掩護!”
老戰士謝德安聽到趙營長的喊聲回過頭朝王班長吼了一聲,突然從地上騰起,拉燃了炸藥包上的導火索,衝向了60號坦克。忽然,一陣猛烈的機槍,把他掃倒了,炸藥包從左臂下脫落了。謝德安眼明手快,不等其落地,便飛起一腳,將炸藥包奇跡般地踢進了敵坦克的履帶裏。
“轟!”炸藥包爆炸了,又一隻“鐵烏龜”燃燒了。但敵人的機槍又開始密集掃射了,謝德安渾身上下,被子彈打得像是蜜蜂的蜂房,血水像噴泉一樣在湧流。
這邊,張洪鬆也在苦鬥。
“近點,近點,再近點!”敵坦克上猙獰的槍眼,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二班長張洪鬆抱著炸藥包,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坦克的腹部……
“兔崽子們,來吧!叫你們嚐嚐中國炸藥包、手榴彈的厲害!”趙營長看著這一切,兩眼冒著火,攥緊的鐵拳捶得懷裏的手榴彈啪啪直響。
這時,一個瘦瘦的老戰士跑過來報告:“營長,敵坦克從左路攻上來了!”
“快!命令苗德勝從左翼攻擊!”
“苗參謀陣亡了!”
“謝隊長呢?”
“謝隊長……也已為國捐軀!”老兵低著頭,眼睛發濕了。
“奶奶的!”趙營長扔掉了打光了子彈的駁殼槍,彎下腰,從敵屍上接連摘下幾顆手榴彈,邊摘邊喊:“抱上炸藥包,跟我走!”
日軍大部隊開始反擊了,山炮、野炮、迫擊炮、榴彈炮一起呼嘯起來。剛剛接近鬼子的擔克,幾顆炮彈在趙營長四周爆炸了,巴掌大一塊彈片從他的前胸穿了過去,炸開了碗口大的一個血洞……
直到上午9點50分,趙宏遠的二營官兵仍在殊死抗擊,毫不退縮,直到全部戰死!
午前10點多,增援部隊趕到了。隨著張宗衡旅長一聲咬牙切齒的“打”,幾十挺重機槍和輕機槍、數百支衝鋒槍、近千支步槍,一起怒吼起來。成群的手榴彈,像成群的麻雀一樣飛進敵群。槍聲、爆炸聲、喊殺聲,震撼著山山水水。
敵人一層挨一層地倒下去,死屍堆得像山一樣。
激戰持續到19日傍晚,國軍終於克複李家五湖,全部殲滅了這股頑敵。打掃戰場時,在赤草坡,人們發現有8個日本兵在樹上自縊而亡,均為琉球人。屍體旁邊都留有遺書,那上麵赫赫然寫著相同的字樣:“我是中國人,誓死不打祖國。望祖軍民保我屍體,望掩埋!”
一個連長帶著幾個戰士把樹上的屍體解下來,抬起頭,輕聲問張宗衡:“旅長,你說怎麼辦?”
“這還用問嗎?”張宗衡彎下腰,把8個屍體的衣帽一一扶正,隻留下一句話:“遵從死者遺囑,就地掩埋”。
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裏,三十八師攻占了沂河東岸湯頭以北的東莊、前湖岸、霄家莊。龐炳勳的第三軍團攻下了傅家草池,北進至書家莊一帶,並以一部向北迂回賈家莊日軍後方。至此,湯頭日軍阪本支隊已被國軍四麵包圍,成了甕中之鱉。幾天前,還驕橫得不可一世的阪垣征四郎,此時此刻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20日傍晚,天空下起陰雨,愈下愈大。簷漏的滴水聲,好像送葬者的眼淚,老在嗒啦嗒啦地滴。
張自忠剛從湯頭前線歸來,眼睛裏射出欣喜的光芒,堅毅的麵孔含著少見的微笑,作戰參謀匆匆跟進來了:“軍長,李長官急電!”
“什麼內容?是叫我們發動總攻嗎?”張自忠躍起,興高采烈地問。因為他深知日軍已處於國軍的四麵包圍之中,隻要李宗仁此刻派一部分生力軍開至臨沂,與張、龐二軍合力圍殲湯頭之敵,那麼,阪本支隊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軍團長,李長官叫我們撤退!”
“什麼?撤退!……”張自忠吃驚得半晌無語,一把奪過了電報夾,飛快地看起來。
“唉,竟讓煮熟的鴨子飛了!……李長官啊李長官,你的這一著棋,真是下得不高明哪!”張自忠癱坐在木椅上,不禁仰天長歎。
軍令如山!
“軍團長,”一直站在身後靜靜地皺眉不語的作戰參謀開口了:“我們怎麼辦?……”
“傳我的命令,”過了好一會兒,張自忠才緩慢、痛苦地一字一頓道:“今晚12時,各部停止攻擊!”
第二天下午5時,張自忠放棄了眼前的有利戰機,留下一一二旅協同龐軍守衛臨沂,自己則率主力部隊冒雨向費縣開拔……是李宗仁的一份錯誤電報,使張自忠圍殲阪本支隊的天賜良機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