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可能是那個人救了他,那麼自己現在又為什麼還活著?
目光落到露在衣袖外麵的那截手腕上,楊深不知為何總隱隱覺得自己的身體看上去有些陌生,難道是深海風暴留下的後遺症,產生了幻覺?
看了看守在門口的那四個機器人一般紋絲不動的身影,楊深最終打消了下床四處看看的念頭,被人監視著的階下囚是沒有人權的。
何況他本來就沒有。
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已經慢慢消下去了,以那個人下手的力道,也可能是開始麻木了,伸手揉了揉那半邊臉,楊深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句奇怪的話。
他說婚禮。
婚禮?鮫人皇族裏,近來好像並沒有傳出誰要成婚的消息,如果有的話,他不可能不知道。
因為鮫人一族對婚禮是極其看重的,與人類不同,每一個鮫人一生隻會有一位伴侶,隻要他們選定對方舉行了儀式,那就意味著今生今世隻有死亡能將他們分開——甚至有可能連死亡也不能。
所以鮫人們的婚禮都異常隆重,而他之前半點風聲都沒有聽到,更何況聽那個男人的意思,這場婚禮還跟自己扯上了關係。
還沒等楊深把醒來後接收到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理出個頭緒,房間門忽然被“砰”地一聲打開,一個女人小聲啜泣著衝了進來。
那四個守衛看了她一眼,竟然沒有把人攔在外麵。
那女人直接衝到楊深麵前,一把摟過了他,靠在他肩上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泣一遍斷斷續續地說:“你、你怎麼能……做這種傻事……揚瑟爾……嚇死我了,你怎麼能這麼想不開?”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這麼漂亮的女人抱著楊深哭得梨花帶雨,可惜他並不能享受美人投懷送抱的氛圍,被她那麼一撲,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本就脆弱萬分的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他這次真的太狠心了……揚瑟爾,我們沒有辦法。可你千萬不能死……死了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嫁過去,嫁過去說不定會有轉機呢?也許,也許那個藍皇也不像傳說中那麼可怕也不一定……揚瑟爾,你知道姐姐聽說你出事的時候有多痛苦。”
“姐姐?”楊深下意識地接了一句,畢竟他並沒有姐姐。
對方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隻以為他在叫她,淚水頓時更加洶湧,“我可憐的弟弟。鮫人那邊明明要的是——”
楊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因為就在那一瞬間,他注意到門口站著的那四個木樁一般的人忽然齊齊轉過頭,冰冷的目光直刺向他們,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那女人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抹了一把眼淚,又捧起楊深的臉左看右看,見他完好無損才鬆了一口氣,眼底沉著深深的悲傷,語氣卻故作堅定,低聲喃喃道:“不能死,揚瑟爾,不要再做傻事,你不能死……我隻求我們都活著……隻要活著,總會有希望的,哪怕是那種婚禮也——”
“揚瑟薇小姐。”一名守衛忽然敲了敲門,冷冰冰地表示,“您該讓他休息了。”
被稱為揚瑟薇小姐的女人安靜了一瞬,然後慢慢直起身,退開床邊兩步,抹了一把眼淚,沒有再說話,隻深深地看了楊深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穿過門衛們禮貌而疏離地為她打開的門,消失在房間外。
那幾名守衛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關上了門,繼續木樁一樣站著。
到了此刻,楊深要是還以為自己是逃亡失敗後被抓回了龍綃殿,那就真的蠢了。然而心底的那個猜測,卻讓他覺得那麼荒謬。
他必須驗證一下。
而這間簡潔到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卻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利用,最後,他把目光投向那幾名並不友善的守衛。
“我想喝水。”
沒有人看他,也沒有出去,隻有其中一人在環在手腕間的什麼東西上麵按了一下,不久,那扇門又被打開,這回送進來的是一杯茶。
楊深幾乎是顫抖著接過那杯茶,低頭,看見了杯中水麵上輕輕搖晃著的,屬於自己的並不怎麼清晰的麵容。
黑色的頭發,略帶翠色的眼睛。
一張完全陌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