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從守衛隊身後轉出來,逆光麵向楊深,臉色有些許不易察覺的失望,更多的則是不近人情的冷肅。
楊深的心猛地一沉。
身下背著他的人當機立斷把他放下來,低聲而堅決地說:“將軍,您快走!”說著已經擋在他的身前,試圖以一己血肉之軀去阻擋眼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守衛們。
這樣實力懸殊的對峙是可笑的,然而楊深完全無法笑出來,因為眼前這個他甚至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人,是為了他而在以命相搏。
或者這樣說並不完全準確,對方之所以如此隻是因為這具身體,如果他知道他的“揚瑟恩將軍”隻剩一具空殼裏麵早已換了芯子的話也許就不會如此。
然而畢竟這些都是假設,而這些假設目前都不成立,對方並不知道真相,而楊深也確實被保護著,盡管力量那麼微弱。
此時他隻要聽話地向旁邊轉身,然後不顧一切拚了命地跑的話,就有可能得到夢寐以求的真正的自由——不過幾率不大,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而留下來……留下來更沒什麼用,他不是戰無不勝的戰神,這具身體感覺上也手無縛雞之力,像剛才那樣的運氣能有多少次?
他生平第二次深恨自己如此軟弱無力,而第一次,還是當初身為奴隸的某一個時刻。
“亞德裏,你果然是揚瑟恩最忠誠的屬下,我很欣慰。”
站在守衛隊前方那個逆著光的男人說話了,第一句卻不是對楊深。
不過楊深卻立刻就聽了出來,這個聲音!這個熟悉的聲音,正是不久之前打了他一巴掌又罵了一句廢物的那個人,也是那個提到了婚禮的人。
不過此時他對亞德裏說話時卻沒有那麼輕蔑和不屑,甚至隱隱的,讓人覺得有些讚許?就好像真的如他所說的一樣很欣慰似的。
對別人的態度和情緒一向極為敏銳的楊深心底的那點疑惑更深了一層,然而擋在他身前的亞德裏卻顯然注意不到這些細節,他隻是斬釘截鐵地說:“總統大人!您不能讓揚瑟恩將軍去和親,這毫無意義!請恕屬下——”
他並沒有來得及把這句話說完,奧斯頓總統已經一揮手,守衛隊一擁而上,人潮瞬間就把楊深和亞德裏兩個小小的目標淹沒。
而就在這時,楊深忽然開始跑。
在無數守衛進攻的時候,在亞德裏試圖以一己之力拖住這群訓練有素的守衛的時候,在所有人都覺得他剛才沒有趁最好的機會逃跑應該不會再選這條路的時候,他開始狂奔。
用盡全身力氣,放空思維,一味地跑!跑!跑!
耳中傳來了交戰的聲音,亞德裏仿佛受傷後隱忍的悶哼,越來越遠,卻又仿佛無比清晰。
最後毫無意外地,他被抓了回來。
被製住的那一刻,楊深以為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自己已經跑了很遠,事實上,一分鍾都沒有超過,一千米都沒有達到。
他甚至來得及用餘光看到被人押下去的亞德裏的背影,他身上血跡不算多,腳步略顯蹣跚,不知道傷得有多重,但還能自己行動,應該還好吧。
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眼前被投下一大片陰影,亞德裏口中的總統大人站在他麵前,如同打量物品般上下看了他幾眼,著重流連在他的臉上。
不知道是看出了什麼,奧斯頓總統不易察覺地輕輕出了一口氣,然後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那句話太輕,他身後的那些守衛們顯然是絕對聽不見的,但楊深聽得見。
他說:“廢物。”
又一次。
別人用命給他創造條件他卻連跑路都隻能跑幾百米遠,說他是廢物並不為過。
楊深麵色並沒有太多變化,好像沮喪一樣微微垂著頭,用一種如同無奈卻不得不屈服的聲音說:“放了亞德裏,我會嫁過去。”
說這話時,他用一種別人不易察覺的角度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對方的表情——從前他常常這樣小心翼翼地偶爾看一眼那位龍綃殿裏的皇者,如果藍夙淵發現不了,那麼奧斯頓應該也發現不了。
奧斯頓總統確實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隻是在聽完楊深妥協的言語之後,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很快消失不見,轉身高聲道:“你們,送揚瑟恩將軍回房。”
楊深沒有再做什麼別的動作,無比乖順地跟著守衛走回那幢充滿壓抑氣息的府邸,隻是仿佛無意一般在整個身形沒入黑暗之前回頭看了奧斯頓總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