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悅抬起頭淚眼婆娑,調整好情緒才接通電話,非常職業化的一聲“你好”!這聲“你好”之後,陳悅徹底傻了,連哭都不知道怎麼哭了。是為她檢查的醫生打來的電話,告訴她情況不容樂觀,已經接近晚期。

醫生後來再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機械化的打開車門,不顧過往那些司機的謾罵,橫穿過馬路。

“喂!悅姐,你幹嘛去?”魏浩在馬路這邊喊,那邊陳悅已經攔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載她去醫院。

她,想活下去,她有錢,她都攢了快10年了。

再過三個月,她就有資格在這個城市買房子了。她都想好了,可以在五環外買套六十平的小房子,付了首付再慢慢還房貸。到時候把媽媽接過來和自己一起住,弟弟放假後也可以過來,這樣他們一家人就可以永遠都在一起了。

可是,現在這一切還有什麼用呢?

陳悅努力的回想,問題究竟出在哪裏?是啊!問題太多了。從小家庭條件就不好,營養跟不上,又瘦抵抗力又差,還有輕微的貧血。漸漸長大了,抵抗力好了又總是沒日沒夜的工作,尤其是剛進劇組那會兒,她那時是劇組招的助理,幾個演員都用一個她,經常是陪著他們通宵通宵的拍戲。後來雖然條件好了許多,卻想賺更多的錢,做起了自己的工作室,沒日沒夜的忙……壓力更是很大……

想起以往,陳悅真是後悔的不行,可是已經晚了,醫生把診斷結果交到她手上的時候,她異常冷靜的問醫生:“我還能活多久?”

醫生告訴她,如果堅持化療的話,或許可以撐過一年。

她徹底得絕望了,那這一年後怎麼辦呢?弟弟的學費生活費、媽媽的醫藥費?

陳悅拿著那些檢查的單子安靜的坐在醫院樓前的石椅子上,放空了很久,終於做好了決定。她翻到媽媽的手機號碼,電話響了一聲,又立刻掛斷了,仍舊不知道該怎麼跟媽媽說,又怕自己會情緒失控。

陳悅老家在農村,媽媽其實很少用手機,但是陳悅為了能及時和她聯係,硬是給她買了一部諾基亞的大屏手機。媽媽生怕女兒在外麵受什麼委屈,隨時都把電話帶在身上。聽到電話聲音後,立刻就給陳悅打了過來。

“悅悅,在上班吧?”

聽到媽媽熟悉的聲音,陳悅捂著嘴絕對不能讓她聽到自己哭了,努力的搖頭,就好像媽媽能看到一樣。

“吃早飯了嗎?一定要吃早飯,你們那工作沒個白天黑夜的,一定要抽時間休息,抽時間吃飯,別累壞了身體。”

陳悅把電話拿遠一點,努力做了個深呼吸,調整好情緒,才慢慢地說:“嗯,吃過了,出來有點事,待會兒就回公司。”

“你上次說的那個男孩,什麼時候帶回來給媽看看,媽媽也好給你參謀參謀。”

“嗯,好。不過,媽媽,我不是跟你說過他之前在英國念過書嗎?這幾天聽他說,公司有可能要派他去國外工作,就這兩天確定,說不定我也要陪他過去。”

“哦。”媽媽聲音中有些遲疑。

……

毋庸置疑,回家的隻能有陳悅一人。媽媽很相信自己的女兒,陳悅隨便編了個謊就把媽媽糊弄了過去,媽媽也相信了她馬上要去歐洲生活的說法。

一頓飯吃下來還算其樂融融,尤其是弟弟陳斌,前前後後跟著陳悅,非要給她講自己在解剖課上如何勇猛。

陳悅嘴上罵他“變、態”,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高興,真希望能看到弟弟當醫生的樣子。

陳悅正趴在衛生間的馬桶上吐,弟弟陳斌推門進來,一看姐姐似乎不舒服,忙問:“你怎麼了?懷孕了?”

“去你的,臭小子。”陳悅一掌拍在陳斌屁股上,“還有生活費嗎?”

“怎麼要收買我?放心我不會告訴媽媽的。”陳斌把陳悅拿著錢的手打了下去,“我自己有錢。”

那晚,陳悅跟弟弟聊了很久,讓他好好念書,以後找個好點的工作,好好照顧媽媽。並且難得的催他,“趕緊領個女朋友回來啊,我弟弟這麼帥,都大三了還沒女朋友。”

陳斌感覺姐姐怪怪的,卻不願意去多想,開玩笑說:“在糾結不知道領哪個回來。”

回到家之後,陳悅一直躲著媽媽,也害怕和她有過多的交流,她總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隻有在媽媽不看她的時候,她才敢偷偷的看著媽媽。然後默默地掉眼淚。

臨走,媽媽把陳悅送到了火車站,陳悅抱住媽媽,在她耳邊說:“媽,我愛你,保重身體。”

媽媽眼睛中噙滿淚水,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有那麼一恍惚,陳悅覺得,媽媽似乎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回到b市之後,陳悅找了家代理公司,幫她處理她的那些存款,陳悅詳細的告訴他們怎麼分批打給她的媽媽和弟弟,並叮囑他們,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

……

從斯塔萬格的懸崖上縱身躍起時,身體騰空,風灌滿衣袖,她想起臨走前媽媽的眼神,突然覺得悲涼:這世界上,媽媽怎麼可能看不懂自己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