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再回到家,該睡的都睡了,整個宅子像是一座沉睡著的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甚至第二天也是好好的,一切如常。
如果不是臉頰依然又紅又腫在提醒著昨天的事,真的仿佛是她幻覺了。
安景良沒和她說話,他本來也不是和她多話的人。倒是安諾對她出奇地好,早晨又給她幫忙做飯又刷碗的,反正要多好有多好——走的時候,還替她拿書包,上了車,又塞給她一張卡。
安生這才說話:“什麼?”
“我爸給你的。說你沒錢就和他說。”她聲音低了些,“別去做了。”
安生又笑了下。
“昨天那事……我爸應該也是覺得不好意思了,你沒看他今天都不敢和你說話,他……
“安生,你別往心裏去。我也是……”
安諾一直在那兒絮叨,可是不管她說什麼,眼前的女生像是完全聽不到,一點兒回應都沒有。到後來還像是睡著了,頭挨著車窗,呼吸都很安穩,落下的頭發又掩起了整張臉。
可是她還是沒睡著——
差不多到以前那個位置的時候,她準時起來,抱著書包就打算下車。安諾拽著她,說可以把她送到學校。安生說了句不用,還是讓楊伯把車停下了。
“你說她怎麼這麼倔啊。”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安諾連連歎氣,“油鹽不進,好像什麼人都走不進她心裏去一樣。我是真心為她……”
她話未說完,隻見厲雅江深深地看著她:“我臉上不對?你看我幹什麼?”
“諾諾,第二節課間到小樹林裏的亭子那兒。”厲雅江抿唇,“我有話和你說。”
照樣是安生先到教室,但與往常不同的是,她沒在晨讀,沉沉地趴在那裏,早自習老師拿粉筆頭彈了她一下,她也隻起來了五分鍾,過了一會兒又趴下來了。眼看著老師又看過來,厲雅江推她:“你不舒服?”
“沒睡好吧。”她沉沉地答。
後來才知道根本不是沒睡好,是發燒。這還是顏大睿發現的,用體溫計一測,居然已經到了39.6℃。顏大睿原本要帶她去校醫院輸液,可安生說自己隻要吃兩片藥,再睡一覺就好了。
她性子倔,一副“你敢讓我去醫院,我就敢死在你麵前”的勁頭。顏大睿隻能給她帶了藥,又請老師準了一天的假。顏大睿要送她回家,她也不讓,自己一路走回去了。
快要到家的時候,手機響起來了,是石嫣的電話:“安生,我是沒辦法了,沈希然完全不要你的錢,他好像把錢又給你打回去了。”
“你可以直接交到住院處啊。”
“我是交了,但他又給退回來了。真的,”石嫣說,“我是沒辦法了。”
安生想了想道:“你別管了。”掛了電話,她站在原處想了會兒,隨即攔下一輛出租車,“去長途汽車站。”
沒錯,她要回深縣。
鄧雨柔聽到這裏問:“你要去找沈希然?”
“嗯。”
“找到了嗎?”
安生笑起來:“深縣一共就那麼大,怎麼可能找不到?”
她是在工地上找到沈希然的,這是石嫣給她的地址,沈希然正在那裏切鋼筋。
如果現在的你還想象不到沈希然的樣子,就請去建築工地上看一看,因為沈希然和他們無異。倒是沈希然見到她完全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
“坐車來的啊。”安生偏著頭,看著他笑,“沒想到吧?”
沈希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撩起她的頭發:“你臉怎麼了?誰打你了?”
“不是,不是……”
“那這是怎麼回事?”
安生一個勁兒地往後躲:“是我自己不小心,我……”
“那老頭打你了?”
“隻是意外,他要是打我,我還能到你這邊來?”安生又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我是輕易吃虧的人嗎?”
盡管安生一再澄清,但沈希然依然覺得她就處在匪窩裏。他帶她去他媽媽所住的醫院,幾個月前還好好的人,現在隻剩下一副骨頭了似的,手上輸著液,身上還插著各種管子。
“阿姨還能……有多長時間?”
“哈哈,安生,要不怎麼說我和你是朋友呢。我就喜歡你這個坦白的樣子,”沈希然一攬她的肩膀,“別人來都和我說什麼祝阿姨恢複健康之類的傻話。就你說得實在……是啊,你說就我媽這樣兒,這些管子啊儀器什麼的隻要撤一個她就得完蛋。他們還有臉說什麼恢複健康。”
“為什麼突然就這麼嚴重了?”
“誰知道呢,”沈希然拿出一根煙銜在嘴裏,安生下意識地伸出手,沈希然一躲,“姑奶奶,你讓我抽點煙吧。我媽病的這段日子,我就全靠這東西活過來了。”
“你爸沒給你消息?”
沈希然看著前方,心滿意足地吐出一個煙圈,話卻說得咬牙切齒:“別跟我提這個男人。”
“醫藥費怎麼樣了?”安生倚在窗台邊,“我給你的錢你為什麼不要?”
“你哪來那麼多錢?他給你的?”
“我自己賺的。”
“你賺的?你上哪兒賺錢去?”
“拜托!沈希然,我在他們那邊可能沒實話。可是我什麼時候在你這邊撒過謊?”她微低下頭,“別人借給我的。”
“誰?”沈希然眯起眼睛,“那姓厲的小子?
“林安生,你還和他……沒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