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翻湧,濃稠如墨,簌簌雨絲仿若黏稠絲網,簷角一隻紙糊燈籠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隱約映出少女纖瘦驚慌的身影。
她脫力地倚著牆,微微仰頭輕聲喘息著,幾綹散亂發絲垂落在起伏的胸前,衣襟又撕扯過的痕跡,裸露出大片白膩肌膚和一道突兀的鞭痕。
血淋淋的鞭痕沁著血珠,她細嫩脖頸間的綠檀木雕花鏤空玲瓏墜子隨著起伏微微晃動,散發出一縷混著血腥氣的幽冷藥香。
巷子深處再度響起長鞭拖地的腳步聲,聲響細微,落在若歡耳中卻如奪命之音,她身子一顫,倉惶抬起頭,清豔嬌美的臉上露出一絲恐慌。
“若歡,你怎麼學不乖?”方浮玉手持蛇皮長鞭,自暗巷中一步步逼近,戲謔的聲音宛如邪魔低語,一聲聲敲擊著若歡的耳膜。
“你也聽到了,她想讓我毀了你的臉,給你喂藥送去暗娼門子,讓你成為千人騎萬人睡再下賤不過的婊子。”方浮玉手掌挽起蛇皮長鞭,斑駁豔麗的紋路陰冷詭譎,揚手就朝若歡重重揮去。
破空之聲從身後襲來,狠狠絞住了若歡的脖頸,一股大力拖拽著她朝後拉去。
“唯有我才能保住你,你為何還要逃?”方浮玉麵色猙獰,額角浮現青筋,口吻狠辣,“裴三公子根本不要你,他就在揚州,謝清晚的所作所為你當他真不知曉?”
窒息的痛苦襲來,若歡滿心絕望,因無法呼吸眼角被逼出濕意。
她母親與國公府的二夫人季氏年少時是閨中要好的手帕交,兩人一個嫁給了高門顯赫的國公府,一個嫁給了寒門進士,卻仍舊十分要好,並前後腳懷了身孕,季氏與母親商議,要結通家之好,為肚裏的兩個孩子指腹為婚。
如此便有了她與國公府三公子裴晏定下婚約一事。
後來沈父離開京城左遷揚州任兩淮鹽運副使司後,兩家來往雖然少了,但季二夫人與母親並未斷了書信往來,她偶爾也能收到裴晏寄來的一些小玩意兒,因著要嫁入高門,母親一直教導她十分嚴苛,當做大家閨秀來培養,唯恐她日後嫁入國公府,不識規矩禮數被人看輕了去。
然而兩月前,若歡的父親因私鹽受賄案被牽扯進淮王謀反大案中,父母親族盡皆下獄。揚州與淮王的封地淮安相去甚遠,這所謂的‘牽扯’簡直是無妄之災。
但沾上‘謀反’二字,下場自不必說,輕則人頭落地,家破人亡,重則株連九族。
有道是禍不及出嫁女,沈夫人腆著臉給季二夫人去了一封書信,隻盼裴家二夫人顧念著少時閨中相交的情誼,還能履行兩家婚約,救若歡脫離牢獄之災,保下沈家的一絲血脈。
隻是這封信送去京都後,沒能等來裴國公府的人。
來的是出身縉紳高門、大姓豪族的謝太師之女謝清晚。
謝清晚讓方浮玉將她帶出大牢幽禁在暗室之中,本是要毀了她的容貌,但方浮玉貪戀她這張臉,不舍得謝清晚對她下手。
後來謝清晚不知許了方浮玉什麼好處,兩人竟要給她喂藥送去做娼妓,讓她受盡折辱之後再取了她性命,方浮玉欲在送她去暗娼館之前奪了她的身子。
她今夜尋機燒了囚禁她的院子,才僥幸逃脫出來,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方浮玉抓到了。
“裴三公子是要與謝家成親的,你以為國公府的婚事是那麼好攀上的?”方浮玉獰笑著,眸中隱見癡狂,一點一點收緊捆著若歡脖頸的鞭子,“做我方浮玉的女人,有那麼委屈你嗎?”
冰冷的雨滴砸在臉頰上,混雜著身上的鞭痕,有種麻木的疼,若歡因呼吸不暢,胸口悶痛,眼前也開始發黑,意識變得昏昏沉沉。
“主子,我好像聽到了有人在說三公子和國公府,要去看看嗎?”
“看什麼熱鬧?明日便是十五了,找到玄真子才是要緊事。”另一人責備道。
若歡聽到巷角深處傳來的對話聲,恍惚的意識突然清醒過來,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她朝著巷口嘶啞出聲乞求:“救命!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