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四方之天和四荒之地之深厚法力、信念和德行——】
【承蒙四方守護之天荒神所告示,如是此番——】
【庇佑虔信汝之眾生——】
【從二十八宿之天顯現於地上——】
【於此祛除世間所有邪惡——】
【以汝之神力救護眾生——】
【惟願汝傾聽吾等心願——】
【從天上降臨吧——】
1927年,中國西安臥龍寺——
桌上鋪開的木簡斑駁古舊,上麵的文字全是現代人無法理解的楔形文字。
【然後儀式便通過異世之人而進行。】
——接下來呢?
風信停下筆略做思考,回溯故事的脈絡,最後終於迷失在曖昧模糊的混沌當中,這卷古籍就此沒了下文……
【哎呀,真是感激諸位,承蒙大師聽我無理的要求,讓我看這些重要的文獻……】
一邊整理思緒記錄,風信一邊雙手合十向護院的僧人道謝。硬質鉛筆寫起字來特別有力,風信偏好這種入木三分的筆觸。喜歡寫鉛筆字的風信從來不使用橡皮擦,因為橡皮擦根本擦不掉他的字跡。當寫錯或是寫不滿意的時候,風信寧願將整張紙揉掉。這是長久以來作為作家的個人習慣。
【不客氣,隻要能給你做寫作的參考……】
門口的其中一位僧人彬彬有禮。
風信笑著將書庫的鑰匙交還,表示要將手中翻譯好的古籍借回家。
【給他看那東西也不要緊嗎?】
年齡稍長的僧人看了一眼和幾個僧人寒暄的風信,轉過身,憂慮地說。
【沒關係,它既已沒有效力,而且這位施主和我也是熟撚,是最近搬來這一帶的作家。】
一名監事僧望著風信的背影徐徐說道。他和風信交情最深,風信前來拜書全靠他撘的線。
【罷了,即使有人靠近那本書,也不可能再次進行那儀式了……不,是不可以進行的。】
同年,東京牛込。
【好了,到此為止。】
母親一聲令下,容貌可人的少女朝跌倒在地的少年躬身敬禮。
少年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還禮,而後兩人一同屈膝而坐。
弟弟的第一百四十三次敗北,換言之,夏天已經到了……
【刀法不過是稍微了得卻做得太過了吧……】
母親磕著眼睛,對著姐姐嗬斥道。
【是……】
少年端坐在自己的位子裏偷偷地仰起頭來看看,看見母親的纖弱瘦削的上半身穿著整潔的薄色小袖,露出在半襟上,寬廣得可以走馬的前額,細長的鳳眼,隆正的鼻梁,形成威嚴的表情。朱色的嘴唇兩端常有深渦,顯示和愛的表情。這副相貌,用“溫而厲”三個字來描寫,大概差不多了。
母親管束兩人最嚴,她是慈愛母兼任嚴父。但她從來不在別人麵前罵子女半句,打兩人一下。姐弟倆做錯了事,她隻對沒犯事的一望,犯了事的看見了她的嚴厲眼光,便一起嚇住了,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兩人睡醒時才教訓。犯的事大,她等人靜時,關了房門,無論哪個犯事,兩人都一起責備,然後行罰,無論息樣重罰,總不許我們哭出聲音來,她教訓子女不是借此出氣叫別人聽的。
現在她隻是端坐著,空氣便嚴肅得很。
【咦,不是媽媽叫我們盡全力去打的,姐姐才會……】
少年這麼說完,頑皮地微微傾吐粉舌。
【呀,有蒼蠅……】
姐姐猛然探出手,用食指狠狠彈了下少年的額頭。
【啊疼疼……蒼蠅在哪裏呀?】
少年捂著額頭大聲囔囔。
【咳咳,我還有其他事要忙,時間不早,你們趕緊上學吧。】
母親嚴正地瞪了我一眼,籲了口氣,好似泄了氣的皮球,麵色有些憔悴地站起來,在婆婆的攙扶下離開院子。
寧靜的早晨,單調的山嶺,然而大夥卻沒有心情享受這片刻的悠閑。道路沿著河岸和山腳蜿蜒而行,低緩的地形扼殺了挖山洞開道路的決心,結果使得要前往北麵城鎮的一群人不得不沿著道路先往南走。類似的情況在這裏多有所見。
一想到這點,無數的彎道就讓人焦急不已。在山裏迂回前進了一段時間之後,風桐和姐姐風羲終於看到前方公路出現建築的輪廓。路燈達成一線,直指前方的山穀。
道路的盡頭是仿佛將山穀切成兩半的山腳,北邊就是外場。嚴格說來應該是舊外場村才對。兩百戶人家沿著溪流比鄰而居,人口大約有五百多人,竟是山區部落當中規模最大的一個。
【我也不是自己想要來這種地方呀!】
風羲張望著道路兩旁翠幽幽的田野抱怨道。
【那你也別拿我撒氣呀……】
風桐抱著一本厚厚的外語書籍邊走邊看,一會兒還和風羲聊上幾句。
【如果你說些太奇怪的事,下節體育堂,你的手腕會斷掉呀。】
風羲麵上陰晴不定,好似在醞釀一場暴風雨,嚴正地警告弟弟不要多嘴,
啪的一聲,風桐驚了一下合上,而後閉上嘴巴,嚴嚴實實的,打算接下來的路就這麼老老實實的不再說半句話。
走了不久,兩人就看到不遠處村落的輪廓,總算聞到了人氣。
此時正值早市,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沿街而走,左右大屋皆已開張,街上圍著攤販一撮一撮的人,團花似的,
什麼柴米油鹽醬醋茶,皆是些吃吃喝喝,姐弟倆一沒忍住,一人一串羊羹(據上田恭輔氏考據,說是出於中國唐時的羊肝餅),饞了便嚐一口。
【聽說你在前幾天的英文測驗中得了全級第一名呢?你不會已經習慣了新學校了吧?】
風羲嘴裏叼著羊羹囫圇,問道。
【呀,算是吧……不過還是想早點回國呀。】
風桐說完這話,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竟是要枯萎了般,真的老實了許多
……
到了一個學校廣場上,有數十個的同學,拿著幾個球在那裏橫穿豎衝地亂跑,
不久鈴聲響了,一個一個地,一群蜜蜂般地擁進學校門去了;當他們往裏走的時候,風羲腦膜上已經張好了白幕,專等照這形形式式的電影;頑皮沒有禮貌的行動,憔悴帶蠟黃的麵龐,受壓迫含抑悶的眼光,一色色都從我麵前過去了,印人心幕了。
進了課堂,裏頭坐著五十多號學生,講台一個三十多歲人物,有一點胡須的男教員,正在那裏講曆史,“支那曆史”四個字端端正正寫在黑板上;風桐心裏不免憋著股氣,想著這裏果真不是自己該呆的地方啊?用的可是日本的教科書——教書的又是日本教員——這本來沒有什麼,教育和學問是沒有國界的,除了政治的臭味——
它是不許藩籬這邊的人和藩籬那邊的人握手以外,人們的心都和電流一般相通的——這個很自然……
【看那些人講的書會有什麼得益嗎?】
回來的路上,風羲憋了一肚子火,拳腳一路子就沒歇過,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多精力。
【所以才要奮發向上,我討厭……最起碼不想輸給他們。】
風桐說完,認真的眼裏透著神氣。
噠噠噠——
風羲豎起耳朵,聽見後麵傳來倉促急切的跑步聲越來越近。
卡鏘——
風桐手上提著的書包,一不留神就被後麵趕來的蒙麵小賊搶走了。那賊人緊接著將風桐撞倒在地,惶惶驚走。
【咦,阿桐沒事吧?】
風羲也是措手不及,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弟弟無事,回頭便朝前麵的小賊追去,她的遠動神經一向很好,不一會便瞧見形跡可疑,拚命在人群中亂穿的人影。
另一方麵,風桐也沒停下,站起身來張望,瞧見圍著的人群外,旁邊的哨子棺有個老伯撐著輛自行車,不禁靈機一動。
【老伯,腳踏車借我一用。】
風風火火地跑到那老伯身邊,鞠了個躬,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已經登出了老遠。
【啊,哎——那腳踏車不能用呀——】
老伯瞧著前麵越騎越遠的風桐大呼道。
蒙麵小賊見後麵的小姑娘跑得比他還要來得快,不免驚嚇,專挑那人山人海的屋簷下橫衝直撞,一臉推到了好幾個顧客試圖阻擾風羲前進的腳步。
【你給我站住,混賬——】
見對方如此不要臉的到處惹事生非,風羲腳下像擦了火一樣,在人群中閃轉騰挪,絲毫沒有落下。
那小賊回頭一看追來的人越來越近,整個人像刹不住的火車頭般噴著熱氣,哪敢停下?
這時,趕巧來到一個路口,剛要轉進去。斜角拐出一輛腳踏車擋住了去路。
蒙麵小賊怔了一下,沒來得及想出去路,又瞥見腳底下莫名多出個人影越來越大,抬頭一看,大太陽底下的,一個穿著學生禮服的女孩高高躍起,朝自己揮出手刀。
【麵——】
一記手刀狠狠劈在小賊的臉上,那小賊迎麵而倒。
【嘿嘿,別小看女生喲——】
風羲低頭注視倒在自己腳下的賊人,不禁掐著腰,洋洋得意。
【哇呀——刹車失靈了!?】
趕來的風桐騎著腳踏車大呼小叫,一路朝風羲衝來。
噗通——
“嗚哦!”
雖然及時跳下腳踏車妄圖用腳支撐住,但卻未能成功,況且,“呀!”
揚起高亢的聲音,接著是光的鼻尖觸碰到甜美的香味,一頭埋進了軟綿綿的東西裏。
下一個瞬間,
“你還不給我起來!”
胸口被“咚哢”的猛擊了一下。
抬起頭,出現在斜下方的竟是姐姐的臉。臉頰染得通紅,想殺人的眼神瞪著自己。
非常槽糕的是之前風桐的臉埋在像彈簧墊一樣的地方竟是正下方躺著的姐姐的胸部,更槽糕是風羲的膝蓋也陷在弟弟的腹部——。
這次更猛烈的衝擊來臨了。風羲捏緊拳頭從右邊朝著弟弟的頭頸錘過來。
“咕哦。”
風桐的身體朝著一邊傾倒過去,翻滾著倒在地板上。
琢磨著看熱鬧的人群一會便將姐弟兩人圍住,這時人群裏鑽出個熟悉的身影,臉色不善,從咬牙切齒的嘴裏蹦出話來——
【你們兩個——】
一名上街買菜的老婆婆深陷在皺紋裏的青筋突兀,扁而闊的嘴巴顫巍巍哆嗦著。
【啊呀呀——婆婆,你看到了?】
風羲趕忙站起身來,一旁的風桐輕手輕腳,默默地湊了過來,生怕這兩隻老虎突然暴起吞了他。
……
回到家裏,屋子非常高大,裏頭擺著長長的方桌,沒見著凳子,隻有幾個座墊有序的鋪著。隔窗可見後院的池塘。
【真是的,你們都已經十七歲了,婆婆覺得很難為情!小羲子你那個樣子怎麼可能嫁的出去!】
婆婆端坐在風羲對麵,焦躁不安地教訓著兩人,當然,大部分的言論都是針對姐姐風羲的。
【來,千代婆婆吃點心吧。】
風桐笑臉盈盈地將麵前的糕點推到婆婆跟前。
一旁的風羲則是已經大口朵碩,一點沒顧著婆婆的訓導,儼然一副清風拂山崗的高人姿態。
【不要緊呀,因為我不打算結婚呀。】
【你又說那種話——】
婆婆狠狠地瞪著風羲,喝道。
【算了吧,姐姐長得還算不賴,武藝又高強,想必不久會有很多公子哥來提親的。】
風桐笑眯眯地說著,像是個火工童子,幫著一旁的兩人消溫降火。
【如果我是外人的話……】
說道這裏,風桐便岔了嘴,老實起來。
這時,隔壁傳來【咳咳——】的咳嗽聲。
【媽媽醒了,我失陪一下。】
風桐站起來,朝婆婆行禮後,一刻不留地離開房間。
【等等,我也去看望一下。】
風羲瞧見機會,自然要抓住。
【不行,小桐子去就行了,要是你漏了嘴,胡說了什麼,小姐就糟糕了。】
婆婆語重心長地說道。
【最近太太的病一直在惡化,所以他也很擔心少爺和小姐的將來,她說若被人知道自己的病,會牽連家人也被厭惡,妨礙了子女的將來,所以要我們隱瞞……】
她這麼說著,老眼裏泛著淚花,不禁將頭撇開,看著隔間,傾聽風桐越來越輕的腳步,
風羲聽著婆婆的話語,把頭壓得老低,手掌緊緊攥著緋色的撚襠袴,默不作聲。
【真是的,雖然是工作的關係,但老爺竟然丟下生病的太太和子女不理……這一年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
……
隔間臥室。
【媽媽,你覺得怎樣?】
風桐端坐在母親躺臥的榻榻米旁,服侍著。
【嗯,我沒事,今天會有客人來呢。如果我沒有這種病的話,便親自去招待他了。】
我扶著她坐起身來,臉上十分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
【如果有人來了就交給我門吧,姐姐雖然不太可靠,但不是還有婆婆和我嗎?媽媽安心養病就好了。
風羲幼小的心靈心想著這是多麼美麗的笑容,眼裏的淚水卻莫名地有些沉重,把頭轉向窗外的院子,站起身來,打開窗戶。。
【對了,最近這裏的櫻花也已經開花了,今天天氣也轉暖和了,我們換一換空氣吧。】
院子裏盛開的花就這麼消散了,輕飄飄落在地裏。
【今年也是曇花一現呢?】
媽媽露出遺憾的表情。是那麼的溫柔美麗。
【對了,我剛才夢見你父親了,說不定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掩嘴笑道,一向嚴肅認真的母親竟然對兒子開起了玩笑,這是風桐不敢想象的事。
【媽媽你……?】
我轉過身,朝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嗬嗬嗬,小桐也算是個大人了吧,沒有點幽默感可是沒有女孩子會喜歡的。】
【誒……】
風桐紅著臉,露出小孩子一般慌張的表情,
【唉,媽媽真是的,又在說那種不吉利的話……】
風桐雖然沒有明說,但很討厭父親。
不知道他是寫書的還是什麼,那個人從以前開始,隻要有筆和紙便已足夠了,而且一說到去搜集資料,便可以好幾個月不回家,一回到家也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