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鳳拿著手機,覺得它是這樣的陌生。平時見了麵親姐姐甜妹妹的人今天怎麼這樣沒有一點情分了?平時的甜言蜜語今天怎麼全都是冷冰冰的呢?她真想把手機摔了,以泄自己心中的鬱悶之氣。
高處的水還在往低處流著,雖說水頭不大,但卻是不會停止的。如果不把它盡快地納入到一個軌道裏,讓它流到它能夠去的地方,長時間就這樣任它漫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張新鳳向東走了一段路,避開了雙方對立的群眾,拿著手機,迅速地撥通了龔克亮的電話。隻要自己能處理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麻煩龔克亮的。
龔克亮正在辦公室裏起草給上級有關部門的報告,反映衛河電廠選址的不正確性,當然,他是從科學發展觀和國家大工業的角度來反映這個問題的。接到張新鳳的電話,龔克亮連思考都沒有思考,脫口就說道:“怎麼了?還不是要全麵出擊,壓我們屈服?”
張新鳳似乎不大相信:“至於嗎?為這麼一件事情,值得這麼興師動眾、鬧得雞飛狗跳,還怕知道的人少?你該不是過於敏感了吧?”
“但願我是敏感了。”龔克亮對著電話苦笑了一下,說道,“那樣吧,你不妨去找一下何曉河,不要把咱們的懷疑表示出來,隻擺問題,看他怎麼說。不過,新鳳,你可得把戲演好,別讓他看透。”
張新鳳想了想,對著手機又說:“龔市長,如果真如你估計的這樣,咱們在電廠問題上不讓步的話,這水的出處就解決不了。可這水還在流著,這問題咱們該如何解決?”
龔克亮對著電話說道:“這個問題的確是咱們工作上的失誤,沒有想到還會出現這樣的問題,這是我的責任。你盡管去找何曉河吧,我馬上叫上老耿,一塊兒到現場去看看。何曉河如果能夠答應咱們的要求當然最好了,如果他不肯幫忙的話,你就趕快回來,咱們立刻討論咱們自己的解決辦法。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龔克亮把話說到這裏,又叮囑了張新鳳一句:“你走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咱們市在現場的幹部,一定要克製,千萬不要鬧出不利於兩個縣團結的事來。”
“好吧,我安排好這裏就到衛東縣去。”張新鳳在電話中答應著。她叫來了幾個人,向他們傳達了龔克亮要克製的意見。把這些事情安排好,張新鳳帶著小芹,朝衛東縣去了。
果然如龔克亮估計的那樣,何曉河對這件事情至少比張新鳳知道得要早。當張新鳳風風火火地趕到衛東縣政府何曉河的辦公室時,何曉河正坐在碩大的辦公桌前抽著香煙、喝著茶水,煞有介事地翻閱著一份文件。
“咚咚”,張新鳳先是在門口敲了兩下門,一按門把,見門沒有鎖,也不等何曉河答應,便衝了進去。
“出去出去!”何曉河頭都沒有抬地對著張新鳳嗬斥道,“讓你進來了嗎?怎麼……”
張新鳳也不搭理他,徑自走到何曉河的辦公桌前,把那把椅子朝後拉了拉,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對著何曉河直喘粗氣。
“你給我……”何曉河正要發作,抬頭一看是張新鳳,連忙換成一張笑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喲,是妹子你呀,可想死哥哥了。怎麼大白天來呢?再說現在又上著班不是?”
在基層,同級別、同年齡段的男男女女,見麵仿佛都開這種嘴上痛快的玩笑,好像不開這種玩笑,男人就不是男人,男人就吃了虧似的。當然,女人一般是不計較、也不在乎這種玩笑的,如果把這種嘴上過癮的玩笑也當了真,那女人豈不是就無法從家中出來工作了。
“你少給我擺你縣太爺的臭架子吧。”張新鳳努力忍住心裏的怒氣,問道,“為什麼上班的時候不開手機,害得我這麼遠跑過來?”
何曉河笑著吐出來一個煙圈,又馬上吹過來一條直直的煙線,穿過煙圈,說道:“職微未敢忘憂國呀,本太爺雖說隻是個七品,可也懂得給國家節約一些電話費呀!凡本太爺在辦公室裏的時候,手機就都是關著的,用桌子上的電話機呀。啊,本太爺的這個秘密沒有告訴給你,讓你著急了是不是?本太爺給你……”
“你少給我耍貧嘴!”張新鳳打斷了何曉河的饒舌,非常認真地說道,“我可是來談公事的,而且是火燒眉毛的事,請你放尊重些。”
“喲,姑奶奶,”何曉河仍然不慌不忙地說道,“說了這麼半天,你老人家不是想我了呀!好好好,談公事就談公事,也用不著把臉拉得像張驢臉似的,這樣可老得快!”
“你說像驢臉就像驢臉。”張新鳳不再跟何曉河說那些無用的話,想到那汩汩流淌的清水,想到那被水淹得隻露出尖尖葉片的麥田,她心裏火燒火燎,接過何曉河遞過來的茶水,也沒喝就放到桌子上,一本正經地說道:“何縣長,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市關停了‘五小’工業,關封了一批水井後,市東部的水位又上升到了原來的水位,開始往南流動。可是,我們市的南邊,有一條已經墊高了的公路,而且,就是穿過公路後,原來在貴縣地麵上的河道現在已經沒有了。這是現在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問題,我們市目前被淹沒的麥田已經有兩千多畝了,如果這水沒有出路,受淹的土地還會逐日增加。今天,我們市的一些農民去公路下挖下水道,被貴縣的一些農民阻止了,現在都集中在公路上,隨時都有械鬥的可能性。我來找何縣長,就是想和何縣長商量商量,看怎麼能盡快地把這件事給平息了,把水也給放了。這事現在可耽誤不得,十萬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