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整整十來天的時間,莫陌總算是把這身體和記憶都融合的差不多了,在沒有感覺不舒服的地方,就好像她從來就是包惜弱一樣。如此同時,對於楊鐵心這個人,莫陌也多了幾分新的認識。
楊鐵心明明就是一個武將人家的後人,一個農夫,按說該是直腸子,該是豪爽的代言人,可事實上,卻是一個很矛盾的存在。一方麵他為自己楊再興後人的身份驕傲,為自己祖上的名頭自豪,感覺高人一等,可另一方麵卻又對文人多有崇拜,好像隻要沾染上一絲的文氣就能高貴很多一般。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年他娶親的時候,首選就是包惜弱,不為別的,就為了包惜弱家那個老爹,那是一個文人。就因為包惜弱識字!
就是包惜弱手無縛雞之力,連家中一些重活也沒法子做,在楊鐵心的心裏,也變成了這是因為是讀書人家的閨秀,和尋常婦人不同的表現,甚至為了包惜弱見不得血,幹不動活,楊鐵心每次打獵,還不得不在外頭全部收拾幹淨了才回家,田地裏的活計,也從來不讓包惜弱去做,由此可見,在楊鐵心的心裏,文人這兩個字的重要性。
在村子中人看來,楊鐵心這樣的行為是疼惜媳婦的表現,甚至有些嘴碎的還會說楊鐵心那是個心細的漢子,還有人說他勤快,舍不得自己的媳婦吃苦等等,隻是對於這樣的情況在莫陌接受了記憶之後,卻是能從一些細節和楊鐵心的言語中明白,這不是疼惜,而是他心中那隱藏的自卑。
楊鐵心雖然說是楊再興的後人,可是這畢竟已經過了不少年,好幾代,到了楊鐵心這一輩,除了楊家槍,就是兵書都沒有一本,而楊鐵心自己更是隻認識幾個字,尋常寫個書信都有些勉強,在這樣的情況下,包惜弱能看的懂幾本聖人之言,還能知道一些醫家中的東西,對於楊鐵心來說,那真的是很了不起的樣子了,甚至有些抬不起頭,感覺自己很沒用。
也許就是這樣的一種複雜的情緒,讓楊鐵心在對待包惜弱的時候也時有反複不同的表現,像是前頭說的為了顧及包惜弱怕見血,看不得殺生的事兒,打獵來的獵物都在外頭處理,這是貼心的,可是在家裏,不和包惜弱多說幾句話,甚至是不是喝醉了才回來,又是一種忽視疏離的姿態。
不僅僅是對包惜弱就是對村中的其他人,其實這樣的情況也很是明顯,像是郭嘯天就是楊鐵心關係最好的人,緣由很簡單,那就是因為郭嘯天和他一樣,也是名將後人,身份上對等,而其他的村人則全是世代貧農,讓他感覺不是一個檔次的存在。用現代的話來說,他感覺沒有共同語言。
從這種心態上很能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楊鐵心是個對等級分外敏感的人,尊卑貴賤十分的看重,在莫陌想來,或許這也是楊鐵心在這家中慘案之後,再也沒有回過牛家村的緣由之一,在他看來,沒有了郭嘯天,這個村子中再也沒有了他能說得上話的人了。官民士庶,士農工商兵,這兩個在宋代很是明顯的等級劃分,在楊鐵心身上體現的淋漓精致。雖然他連兵都算不上,可是卻知道把祖宗劃分到了官這個等級,讓他自我感覺高人一等,同時又因為宋代文貴武賤而自覺低人一頭,矛盾而又可笑,自傲而又自卑。
而他沒有盡心,或者說沒有想盡一切辦法去尋找包惜弱,可能也一樣出自這樣的一種複雜的,矛盾的心思,對於這個明顯讓他感覺自卑的妻子,他的感情太過複雜和矛盾,所以遲遲不知道在對方消失在眼前之後,是不是還應該找回來。他遲疑的不是腳步,而是內心。
當然可能還有別的一些緣由,一方麵他感覺這被他親眼見著的讓官兵抓走的妻子,能順利活下來的可能性太小,不想麵對死亡,另一方麵也矛盾,要是活下來他該怎麼麵對,畢竟自己曾在那樣的情況下丟下他,他有些不想麵對,想要逃離的心態。更有可能是不想知道這妻子若是真的活下來,又是怎麼樣活下來的那種鴕鳥的心思。
要知道在宋代,對於女子貞潔是很看重的,他不知道被抓之後,自己的妻子會不會受到侮辱,而若是真的有了這樣的遭遇,那麼自己知道後,又該怎麼麵對。會不會感覺羞恥,或者已經在心裏認定了,這樣的情況下,這妻子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下,受到侮辱是一定的了,所以他不想再去找,免得自己帶了綠帽子臉上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