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至此,建武皇帝終於下了第一道奴婢令。
t回南陽祭祀,劉秀定在了三月初。
t陰麗華打定了主意,這一回是必定要同劉秀一道回去的。
t她想趁機回新野祭拜一下亡母。
t隻是臨行前的幾日,劉荊卻突然起了高燒,兩日不退。陰麗華心急如焚,日夜守在兒子身邊,一刻也不敢眨眼。等劉荊的燒退了,哭鬧聲稍有了力氣後,便也到了出宮的日子,陰麗華抱著兒子,不肯再出宮了。
t“我們帶著荊兒一同回去,正好給爹娘看一看他們的孫子。”
t陰麗華還是搖頭,“這天氣是春寒料峭,荊兒如今身子正弱,帶著他一起去,若是路上再讓他染上了風寒,可怎麼辦才好?”
t劉秀撫了撫兒子的小臉,抬眉笑她:“這回可是你自己不願去的,可不許再怪我不帶你回去。”
t陰麗華嗔他:“自然還是怪你!”
t三月初九,劉秀到南陽,一待便是二十天。
t再回來時,天氣已漸轉暖。
t岑彭屯兵津鄉,數次與公孫述部田戎、任滿相戰,數攻不克。劉秀在年初時便是派吳漢率誅虜將軍劉隆、輔威將軍臧官、驍騎將軍劉歆,征調桂陽、零陵、長沙等地六萬大軍、騎兵五千餘人,與岑彭在荊門會師,共討田戎。
t但劉秀剛一回宮,卻接到了來自荊門的一樁官司。
t岑彭裝戰船數千艘,以供水攻。吳漢因為各郡派來的水兵已夠多,若再留戰船便是浪費糧穀,要遣散;但岑彭卻認為蜀軍兵盛,不能遣。兩人相持不下,旁人又插不上口,更做不了決斷,岑彭隻好上書言狀。
t陰麗華看著劉秀手裏的木牘,皺眉,“仗都還沒打勝呢,就先要將兵給遣了!這個吳漢,腦子裏在想什麼?”
t劉秀斜睨她一眼,搖頭。因當年鄧奉的事情,她一直便看不慣吳漢,雖不曾在他麵前說過什麼吳漢的壞話,但每每聽到這個名字,從來都是沒有一個好臉色。
t“吳漢是忠勇有餘,而計謀不足。此戰他不可為主帥。”
t陰麗華撇嘴笑,他可真會誇自己手下的人!說簡單一些,不還是有勇無謀?
t劉秀不理會她,隻提筆道:“大司馬習用步騎,不曉水戰,荊門之事,一應由征南公為重而已。”
t建武十一年閏三月,岑彭攻浮橋,偏將軍魯奇等殊死相搏,火焚浮橋。岑彭率領全軍順風並進,所向披靡。蜀兵大亂,溺死者數千人。斬任滿,捉程泛;除了逃跑到江州的田戎外,此戰可謂是大獲全勝。
t之後,岑彭奏請劉秀任劉隆為南郡太守,而他自己則率輔威將軍臧宮、驍騎將軍劉歆,長驅直入江關。
t一路不驚民眾,以撫慰為主,百姓大喜,城歸降。
t“這樣的征南大將軍倒是讓我想起了陽夏節侯,這兩人不論行軍打仗還是戰略計謀,都有許多相似之處。”
t劉秀點頭,“他二人是極像的。”
t陰麗華從後麵攬住他的脖子,輕輕晃著他,“若你手下眾將都能如他二人這般,那就好了。”
t劉秀笑,反問她:“若都如他們這般,那我這個皇帝還要來有何用?”
t她理所當然地,“自然是要來管束他們!馬兒的性子再狂野,不也還有個籠頭在束著它麼?”
t劉秀閉著眼睛被她晃得東倒西歪,漫不經心地笑,“這個比喻我可不喜歡!若說籠頭,那你便也是我的籠頭了。”
t她在他頰邊啄了一下,笑,“我也不喜歡這個比喻!這天下隻有你籠得住旁人,旁人誰也籠不住你!”
t次日,劉秀下詔,命岑彭為益州牧,並日後所有由他所攻下諸郡,皆由他來擔任太守,若他離開,則可自行選派暫替者。
t這對於岑彭來說,堪稱殊榮。
t那一夜,劉秀和陰麗華才剛入睡,殿外突然有疾行而來的腳步聲,接著有黃門在低語。不一時,習研手持兩份奏章匆匆入內,低聲道:“陛下,這是虎牙將軍著人連夜送來的。”
t劉秀微驚,劈手便奪了過來,一邊急聲道:“掌燈!”
t等習研掌了燈湊過來,劉秀翻開奏章細看,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
t陰麗華看他臉色,忙問:“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t劉秀將奏章遞給她,隻說了四個字:“來歙死了。”
t陰麗華先打開了一份,是虎牙將軍蓋延所奏,詳陳了來歙之死的始末。來歙與蓋延、馬成和蜀軍將王元、環安等人相持於河池、下辨,大敗蜀軍,乘勝前進。蜀軍恐慌,派刺客行刺來歙。來歙寫下最後一份奏章,投筆抽刃而絕。
t她再翻開另一份來歙親筆書:“臣夜人定後,為何人所賊傷,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誠恨奉職不稱,以為朝廷羞。夫理國以得賢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願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終恐被罪,陛下哀憐,數賜教督。”筆跡顫弱無力,直至最後一筆,拖得老長。
t她定定看著劉秀隱在燈影裏的臉,說不出話來。
t若論關係,來歙與劉秀是表兄弟,他是劉秀姑母之子,兩人自幼關係便極好;若論來歙之功,當初聯隴製蜀,西和東攻,便是他前去隴地遊說隗囂,立下了大功。此人之死,確是可惜。
t劉秀起身出去,她叫了一聲:“文叔?”
t“你歇著吧,我去寫份詔書。”
t次日一早,劉秀詔策來歙曰:“中郎將來歙,攻戰連年,平定羌、隴,憂國忘家,忠孝彰著。遭命遇害,嗚呼哀哉!”並使太中大夫贈歙中郎將,征羌侯印綬,諡曰節侯,謁者護喪事。
t等來歙喪還雒陽,劉秀乘輿縞素臨吊,送葬。
t十月,岑彭遇刺身亡。
t建武十二年,吳漢與公孫述在廣都和成都兩地交戰,八戰八勝,漢軍最終攻至成都外城。
t連日捷報頻頻傳入雒陽,劉秀喜上眉梢,日日神采飛揚。如今十分天下,已有九分盡入劉秀之手,公孫述敗局已定。江山一統,已指日可待。
t冬,十一月,臧宮帶兵逼近成都鹹陽門。
t十一月十八,公孫述親率數萬人大戰吳漢。臧宮與延岑交戰,延岑三戰三勝,大戰從早至晚。吳漢遣護軍高午、唐邯率領精兵數萬人大戰公孫述,蜀軍大亂。高午親斬公孫述,一劍將其當胸剌穿,掉下戰馬,當夜亡故。
t次日,延岑獻城投降。
t公孫述的人頭送到雒陽的那一夜,陰麗華明顯感到劉秀鬆了一口氣。十多年來,他睡了第一個安穩覺。
t可是三日之後,卻傳來成都的消息:吳漢竟帶兵誅殺公孫述妻兒,盡滅公孫氏!並誅延岑一族,放兵大擄掠,焚述宮室!
t劉秀在宣德殿摔案大怒,當即下詔譴責副將劉尚:“城降三日,吏民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放兵縱火,聞之可為酸鼻。尚宗室子孫,更嚐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斬將吊民之義也!”
t陰麗華知道劉秀正在氣頭上,看著詔書也不多說什麼,但心裏卻不免冷哼:屠城的是吳漢!殺人放火的也是這個兵痞子!你譴責劉尚又有何用?
t建武三年時,他在南陽作亂,逼反了鄧奉,導致了鄧家家破人亡;如今又在蜀地屠城,也不知又殺了多少無辜百姓?若論殺孽,誰能比得過吳漢?!
t入夜時,劉秀回西宮,見陰麗華坐在燈下一臉不屑的樣子,知道她是在想吳漢屠城之事,笑了笑,搭著她的肩,擁了擁她,“不要問我為何對吳漢隻做譴責,我有我的考量。”
t陰麗華搖頭,“我隻是在想,吳漢造下這麼多殺孽,他難道就不……”想了想,卻又說不下去。吳漢為何會造這麼多的殺孽?還不是為了幫劉秀打江山?說到底,這殺孽到底是誰造的?
t劉秀知她說者無意,微歎道:“吳漢雖差強吾意,其武力可及,而忠不可及也!”
t陰麗華沉默不語。劉秀自己就是個智計無雙,殺伐決斷無人可及之人。這樣的一個人,他需要的是什麼呢?無非臣子的一顆忠心罷了!若論一個忠字,誰又能及得過出身平凡,卻戰功顯赫的吳漢?
t他身無旁係,不論南陽或河北,他兩邊均不靠,對劉秀才是真忠。
t雖差強人意,但大節不虧。也因此,不論他犯下了什麼樣的過錯,劉秀都願意原諒他。
t“我啊,雖然總是說吳漢的壞話,但也知道,他對你最是忠心。我就是小心眼,不過是記恨著他當年逼得鄧家家破人亡的仇罷了。”
t劉秀笑著親了親她的臉頰。
t這個……是什麼?狐狸?”陰麗華懷裏抱著新生的兒子劉衡,和身旁的兒女們一起側著頭看長案上小小的東西。
t“就是狐狸。”劉秀笑著看妻兒們好奇地在那小東西的身上撫來撫去的樣子。
t陰麗華驚歎:“這樣通體雪白的樣子,可真是好看……”
t“這是我的我的!”
t好奇了許久的劉荊突然伸手將這雪狐抱進了懷裏,噔噔噔地往外跑,劉中禮和劉蒼叫了一聲,笑著追了過去。殿外的宮女乳母們也都忙跟過去,個個口中叫著“小心”。長長的一隊,好不熱鬧。
t陰麗華問他:“這樣稀罕的小東西,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