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木夏海計算了一下,這一次在中國,他總共待了87天。
知道真相之後,他再次拒絕跟母親見麵,他不懂得要怎樣拚盡全力恨一個人,盡管他有足夠的理由去恨她,他不知道自己與她麵對麵時,究竟應該表露怎樣的表情。
安葬了父親,他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多年滯留心底的思念和怨恨,因為這個窄小的骨灰匣獲得了算不上完滿的結局。釋然了之後,他有些不得不感謝整件事,身體裏被喚醒的東西,就是他曾經存在於世的證明,不管是時間和空間,在經過努力之後,這一切再一次跟他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有些事,有些人。
讀著父親的那些信件,有時默默流淚,有時放聲大哭,隻是,多年來有人這樣思念自己,真是美妙的事情啊!悲傷的夏海也不得不承認。
他仍然失眠,除了寺廟中的那一晚,睡得那麼熟竟然連夢也沒有做,真是久違的感覺。醒來之後,心嶼就在身旁,睡著的樣子沒有那麼靈動,她看起來很無助。
江心嶼,單單這個名字就讓人心情複雜。感激、悔恨、抱歉、不甘心,這種感覺,也許就叫做百感交集。那雙清澈黑亮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夏海知道,她忘記了所有事,與他有關的事。
隻是她的身影會經常不受約束地浮現眼前,有時在上實習課,有時是潛在水底遊泳時,還有時,最讓人惱怒的,是和美知在一起的時候。
他喜歡美知,喜歡和她在一起,吃飯、聊天、,各種各樣的事,他喜歡她笑起來會露出像小動物一樣的牙齒,腰部稍稍多出的一點點脂肪,還有她像個男孩子一樣說話的方式。
這個女孩就像陽光下的透明海水一樣一望便知。
隻是他仍然會忍不住想起江心嶼,城市清晨久久不肯散去的濃霧,這個女人就是給他這樣的感覺。美麗是美麗的,一隻手便可盈握的纖細腰肢,皮膚白皙,長發那樣散亂著遮住沒有一點脂粉的臉頰,夏海總想把她的頭發別到耳後。她在日光下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修長瘦弱,微微著青色血管;她聳肩時無遺的鎖骨和長靴裏無法填滿空隙的瘦瘦小腿。他記得美知總是跟自己抱怨小腿太粗。
夏海曾經偷偷看到過心嶼在工作時的狀態,她總是鎖緊眉頭,瞬間被擦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看起來做好了隨時與人爭辯的準備,看起來遊刃有餘的同時,身體卻下意識地僵硬過頭。
她在緊張些什麼?一直衣食無憂的夏海無法理解。
離開工作狀態,她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封閉的世界。對不起,外人禁止入內。仿佛掛上了這樣的牌子。夏海很想走進那間隱秘的屋子裏一探究竟。
除了思念鮮活動人,時間悄無聲息地滑過。直到那一天,兩個電話分別由毫不相關的兩人之處同時打來,目標卻是朝向同一人。這個誰也沒料到的意外事件導致的直接後果是,夏海和心嶼再次麵對麵,這第二次的見麵,卻因為冥冥中存在但卻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的某種機緣巧合,讓一切變得措手不及。
※ ※※電話一
“喂喂,你好。我找夏海,藤木夏海。”
“我就是,請問您是”
“唔抱歉打擾了,我是田中俊打電話,是因為你母親的事。”
“我母親?”
“是的。我已經很久沒有聯係到她了。雖然臨行前,她對我告知了去向,到了那裏也留下了新的聯係方式,但是現在卻杳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