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戀愛就是忽天忽地、患得患失、冰火兩重天的話,好吧沒錯,我確實是在戀愛。
與公司告了年假,收拾行囊。背包上黃石的塵土還沒有褪去。這大半年,我幾乎都在旅行,顛簸漂泊,希望能夠找回那個遺失的自己。這一次卻不同,因為是跟夏海同行。
做夏日旅行的裝扮,短衫短褲,球鞋和棒球帽。我們用原始的方法旅行,老舊火車、長途汽車、船和步行。旅途中我們說很多的話,唱很多的歌,也笑了很多。那句話怎麼說的?“偷得浮生半日閑”,大概妙就妙在“偷”字上麵。
故鄉的老宅即將規劃,取而代之的會是一片連陽光也插不進縫隙去的高樓大廈。藤木澈生病時,我曾經將這棟四口之家居住過的房子賣掉,最後是由LJ將它贖回。是想讓我留個念想的意思。
有些東西,不是我哭天搶地霸在手中時間就可以逆轉,空間就可以倒置;既然留不住,就要在心中好好地送走,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這一刻,那棟房子現出比記憶中更為陳舊斑駁的模樣來,所有人都已經搬離此處,建築物比我想象中低矮了很多。門前的兩棵我曾經綁過皮筋兒的白楊樹仍然蔥鬱,少時玩到興頭上,連晚飯也不肯回家吃;破舊的自行車棚,自左邊數過來第三根欄杆下麵,現在去挖的話,一定還有我曾經埋在那裏的餅幹盒和裏麵花花綠綠的彩色紙片。
我們並肩站在夕陽下看著我們曾有的過往,已經泛黃了的回憶卻仍然頑強地閃耀鮮明的光彩,那些如今已經黑洞洞破敗的窗子中,曾經住過我的母親,夏海的父親,還有十歲的我和七歲的夏海。那裏空了,一如我們心中也空了一般。我想起曾經的鄰居婆婆經常對我說:“丫頭,人活著真是沒有興味啊!”
如今,說這話的婆婆也已經化為微塵了吧!
“走吧!”我牽起夏海的手。
“娟姨葬在哪裏?”夏海問。
“在島上,跟外公外婆一起。”
“島上?”
是啊,島上,那個我出生的小島,跟我有著同樣名字的小島,帶著海風腥鹹味童年的小島。
一直想給夏海看的那個小島。
下了船已是傍晚,當我們終於站在外公外婆家老宅麵前的時候,我與夏海對視著,我能看見他明亮眼中的自己幸福的影子。
我每年會寄錢給鄰居的叔叔嬸嬸,讓他們替我照顧老宅,使其保留原貌。一切都像是回到了童年,外婆當年用來磨豆漿的石磨仍然擺在原處,小時候我會在後園的菜地中摘新鮮生菜,壟間狹窄,要很小心才不致踩到幼苗,門前的水泥台階上,還有我五歲時的鞋印,它被永久並清晰地留在了歲月中。
轉天清晨,去鄉間祭拜了外公外婆和母親,失去親人的尖銳的痛已由歲月磨去棱角,想到有一日,如果站在死亡麵前的自己也可以如此淡定從容,那又該是怎樣的境界呢?
我們跪在母親的墓前,夏海鄭重地叩了三個頭,對這個一直被他稱為娟姨的女人,這個從他身邊把父親搶走的女人,這個美麗又寂寞的女人。
那日下著雨,收起傘,細密的雨珠灑在我的臉上和身上,倒是輕鬆舒服。山上有座寺廟,佛堂中供著一尊還未鍍金身的木質千手觀音,卻有著如同敦煌洞窟中那般蕭瑟的風情。香爐前煙霧繚繞,我看著那棵許願樹上結滿的紅色許願符發呆。世人竟有如此多的願望,神明也會不堪其擾吧!
夏海遞到我手中一個許願符,他手裏握著一個。雨水****了他的頭發,臉上卻帶著孩子般純真的笑容。我們背對彼此偷偷寫下心願,我執意要將紅符掛在最高的樹梢上,夏海抱起我,我的許願符輕而易舉地高過了所有的許願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