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第六日了吧?
天剛蒙蒙亮,林莫夕便眯起了眼睛。幹涸的嘴唇動了下,便又停了下來。輕輕地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望著從窗紙之上那昏亮之中的晨曦。時間過得好快,呆在這裏,沒人打擾,一個人靜靜的,滿腦子裏,倒盡是江若痕的影子。他的笑,他出神專注的眼神,他低頭俯耳之旁的呢喃。這樣反倒好,林莫夕食不下咽,神識模糊,與這似真又似幻的念想相融,好似真與江若痕獨處了六天一般。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門被推開了。外麵傳來了幾句嗆聲,想來玉英又在與那前殿的守衛爭了幾句口。林莫夕淡淡地一笑,也不知這玉英平日裏究竟盜了多少東西,來糊這些饞弟弟的嘴,這明明是舉著國主的聖意而來,她玉英也能在此橫來一道,還真是讓林莫夕佩服。
玉英今天穿了一身淺綠色的綢服,吊了一個低低的發髻進了來。
林莫夕故意逗她:“玉英姐姐今日怎麼打扮得如此素靜?連個珠花都沒有帶……身上……連香也不抹嗎?”
玉英擰著眉頭,聽林莫夕這麼一說,鼻子倒頓時有些發酸:“林尚宮。”
“如今已是罪身……還哪裏是尚宮了?”林莫夕撐起了身子。在玉英的眼裏,好似變了一個人:“林尚宮永遠是尚宮,其他的人,還哪裏配得?倒是這幾日,林尚宮瘦了不少,是不是他們沒給你吃喝了?”
林莫夕一把拉回玉英要罵人的架勢:“吃喝他們一應照顧得很好,你委屈了他們。”
玉英轉回身,梨花帶雨簇簇而下:“馬上要上殿了,你聽國主的話,好嗎?”
林莫夕神色當即落寞了下去:“有江若痕的消息嗎?”
玉英剛想張口,便頓了一頓,許久才道:“有,江將軍已經答應娶公主了。妹妹您便隨了國主的心意,釀他一壇子十二春,便能保得住命。”
林莫夕目不轉睛的盯著玉英的雙眼,那眼神之中的銳利,獨獨讓玉英不敢迎視。林莫夕冷冷地說道:“姐姐一向對妹妹不說謊的,妹妹隻信姐姐這一次。若是他日得知江若痕依舊沒有答應迎娶公主,莫夕便當即自盡。”
玉英的身子一怔,抬起眼睛,終看向了她。
林莫夕分明在逼她,更在逼著自己:“也許,更用不了他日。待會上殿。江若痕是否還在洞獄,想必一探便知。”
玉英想不起林莫夕,如今比紙還單薄的身子,竟然透著一股如銅鐵般的鋼強。玉英的嘴唇在顫抖,她咬了咬牙,抬手,恨恨地打在了林莫夕的臉頰之上。這一掌,力道不大,她分明是使全了力,半路又收回了大半。林莫夕側著頭,再轉過臉來時,那嘴角,已然掛了一道血絲:“你不要命了?你與江若痕,留得人在呢。日後便是什麼都好說!你是不是非要我玉英為你急死?”
林莫夕隻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痛,卻把她疼得萬念俱灰的心,打得透亮了許多:“姐姐,你這一巴掌,莫夕早該受著了。姐姐跟了莫夕這麼多年,向來對外人蠻橫,對莫夕卻是永永遠遠體貼與順從。莫夕任性,不懂事,如今犯了大罪,隻求姐姐能再讓莫夕任性一回。”
玉英的淚珠子瞬間嘩啦啦的不斷地往下掉。她顫抖著手,哭道:“妹妹你這又是何苦?”
林莫夕一把將她的手握了住,蒼白的笑意,卻洋溢著無比的幸福:“莫夕今年十九歲,獨獨嚐到有一個愛自己的人,為了許下的誓言而獨獨守在那洞獄之中受苦。此生,難得一心之人,妹妹死已無憾,又怎麼能讓江若痕為之落單?”林莫夕緊緊地抓住了玉英的手,她和她的手都很涼,隻是心卻是貼得極近:“玉英姐,此翻前去,恐再見,便是來世了。莫夕唯有一事相求,才得已安心的離去。”
玉英‘哇’的一聲,傷心地大哭著:“林尚宮這是說得什麼話?年紀輕輕的,生死再由他人,也不會似你想得好麼遭……”
林莫夕擋住了她的話,她知時間不多,那門口的小衛早已急得快蹦了起來,她便將話說得更為直接:“玉英姐,如今隻望能記得莫夕這一事便好。如若林莫夕不在,無論被處以何刑,哪怕隻剩那一點殘灰,也要替莫夕留下些。如果他日有朝可以出宮,望能將莫夕葬於九溪花塢之內。莫夕隻想,留在那裏,守著若痕平安歸來。”
抬起眼睛,門口的小官總算耐不住了性子,走過來便道:“玉英姐,國主早已入了殿,您看,您再這樣耽擱,恐怕要怪罪了。”
此時玉英早已哭得上氣不按下氣了,林莫夕不由她再說什麼,便已經吃力的起身。前些時玉英托人送來的鞋子還在,隻是腿腳受了涼已難免,就這麼半攙著半架著,出了門去。玉英不舍,回頭喚了聲:“妹妹別走。讓姐姐再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