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禍躲不過(1 / 2)

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患得患失的諸葛長民尋思來尋思去,終於下了一步蠢棋,他給北青州刺史劉敬宣寫了一封意義含糊的信:“盤龍(劉毅的小名)一向凶狠專斷,目中無人,這次純粹是自取滅亡。如今反叛分子都已經鏟除幹淨,金光大道正向我們敞開,富貴榮華,我們應該一起去爭取!”

盡管話說得遮遮掩掩,但劉敬宣還是清晰地聞出了諸葛長民想拉他上賊船的企圖。劉敬宣與劉裕早就是至交好友,劉裕對他又屢有大恩,那種過命的交情,遠非一般同僚諸葛長民可比。何況對劉裕的本事,劉敬宣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要和別人結盟反對劉裕?這種事劉敬宣不但不願想,也不敢想(不知諸葛長民是什麼眼光,竟然會選擇拉攏劉敬宣)。因此他很明確地拒絕了諸葛長民的引誘,回信說:“下官自從義熙年間南歸以來,先後曆任三州、七郡,常常感到所得的福氣已經過多,隻怕自己的功德承受不起,將來反而遭禍。天天考慮的都是如何避盈居損,謙讓處下,至於謀取更大的富貴,那不是我敢想的事。”

不僅如此,劉敬宣還將諸葛長民的親筆信遣人送往荊州,交給劉裕。劉裕看信之後笑道:“我就知道,阿壽(劉敬宣的小名)是不會辜負我的!”差不多與此同時,劉穆之與親信何承天商議了目前京城的局勢後,也派人送信給劉裕,提醒他諸葛長民有異動,最好不要像平常那樣按正常程序返回建康,以防止諸葛長民鋌而走險,派人行刺!這便是前文提到的那兩封信了。劉裕想,不錯,劉穆之和劉敬宣果然是我的人,沒有辜負自己的信任。那麼,對那個已經辜負了自己的人,還有必要繼續包容嗎?

毫無疑問,不管能力,還是實力,諸葛長民都遠遠不是劉裕的對手,隻要劉裕下決心擺平他,就絕無失敗的可能。但就像今天的老美在用武力打擊不順眼的中小國家時一樣,當打贏已不是問題的時候,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實現零傷亡了。諸葛長民如果真發動叛亂,雖然肯定會被自己打敗,但那樣一來,自己的家小,一班將領們的親屬,還有劉穆之等人都會有危險,而且剛剛恢複安定的建康城也可能再遭破壞,這些都是應該極力避免的。而避免這一切的發生就要盡量不刺激諸葛長民,因為他隻要還能苟安,就會選擇苟安。

因此,劉裕在荊州一待三個月,遲遲不回去。曾勸劉裕不可讓劉毅帶兵討盧循的王誕向劉裕請求先回建康。劉裕對他說:“諸葛長民已經起了作亂的心思,你現在回去不怕有危險嗎?”王誕回答:“長民知道我一向受劉公的信賴,如今劉公讓我一個人輕身回去,正好顯示劉公對他並無懷疑,他就不會輕易造反了。”劉裕笑道:“你的勇氣超過孟賁、夏育了(孟賁、夏育是戰國時有名的大力士,古人很喜歡將兩人並稱,當做勇士的代名詞)!”於是就讓王誕先回建康。果然,諸葛長民見王誕毫無防備地回來,認為事情還有轉機,更加下不了反叛的決心了。

劉裕終於宣布要回建康了,並公布了回去的日程表。眼看劉裕公布的日期到了,諸葛長民不敢怠慢,率領留守建康的文武百官前往新亭迎接。誰知一等就是一整天,一直不見劉裕船隊的影子,直到臨近傍晚,才有人來通知說:“眾位大人不用等了,劉公有事耽擱了,明天才到。”所有人隻好回去。第二天,諸葛長民和各位大臣又在新亭等候,奈何結局和第一天相同,劉裕又有事,歸期又推遲了!第三天、第四天,仿佛沒有創意的肥皂劇,相同的情節一再上演。就算放羊的頑童喊“狼來了”都沒這麼誇張,更慘的是,當劉裕喊“狼來了”的時候,你還不能不作為。眾大臣們雖然不樂意,但又不敢不去,隻是在心裏犯嘀咕:劉太尉該不是有意耍我們吧?

魯達在鎮關西肉鋪裏的回答可以代表劉裕的心聲:“就是來戲耍你的!”義熙九年(公元413年)二月三十日夜,劉裕突然乘坐著一條不起眼的小船到達建康,在猛士丁旿等數名親信的陪同下秘密回到太尉府,除劉穆之等極少數親信外,建康城中幾乎無人知曉。

第二天一早,諸葛長民原本還打算再去新亭熬時間,突然接到劉裕已經回到京城的通知,不由得大吃一驚。倉促間他已經不可能再做出別的反應,隻好硬起頭皮,前往太尉府拜見劉裕。

出乎諸葛長民的意料,劉裕的表情格外和藹,完全看不到暴風雨來臨前密布的烏雲。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劉裕根本沒有要對付自己的意思?一會兒,劉裕將諸葛長民請進內室,命所有侍從都出去,隻留下他們兩個人同床對坐,敘談舊日情誼。劉裕說得很動情,他的一生已經曆了如此多的驚心動魄,如此多的九死一生,站在人上人的巔峰,回顧崎嶇的攀登之路,其中有多少是不能說的隱秘?又有多少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傷痛?在這個時候,劉裕全都毫無隱晦地向諸葛長民和盤托出,仿佛對麵坐著的人並不是不久前還謀劃反叛的異己分子,而是失散多年的生死至交,在曆盡艱險死裏逃生之後又再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