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晚都能看到。”他說。
我知道他的意思。那是噩夢——我在參賽前也總做噩夢,現在隻要合眼噩夢也就如影隨形。原來的噩夢——爸爸被炸死的噩夢——已漸漸淡去,競技場裏的景象卻時常出現在夢中。我無力救助露露、皮塔流血而死、格麗默浮腫的身軀在我的手中變得支離破碎、加圖在野狗攻擊下慘死,這些是我最常夢到的情形。
“我也常做噩夢,這麼做有用嗎?把它們畫出來?”
“我不知道,我覺得睡覺時不那麼害怕了,或者我這樣對自己說。可那些記憶並沒有消失。”
“也許它們不會消失,黑密斯的就沒有。”黑密斯沒這麼說過,可我敢肯定這就是他不願意在黑夜睡覺的原因。
“對我來說,我寧願清醒的時候用畫筆把它們畫出來,也不願意在睡覺時握著刀子。你真的不喜歡這些畫?”他說。
“是的,可這些畫很特別,真的。”我說。這些畫確實與眾不同,可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想看看我的才藝展示嗎?西納幹得很棒呢。”
皮塔笑了起來,“以後吧。”火車慢慢啟動了,我從窗戶裏看到大地在向我們的身後飛馳。“快點,快到十一區了,咱們去看看吧。”
我們來到最後一節車廂,這裏有椅子和沙發,最棒的是車窗已經收回到車廂頂部,跟戶外一樣,在這裏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視野也更加開闊。大片的原野上成群的奶牛在悠閑地吃草,這裏與林木茂密的家鄉截然不同。車速慢了下來,我以為我們到站了,可是隨著列車的運行,一道足有三十五英尺高、頂端有成卷的帶刺鐵絲網的隔離網出現在我們麵前,相比之下,十二區的隔離網簡直就是小兒科。我掃視了隔離網的底端,是用巨大的鐵皮圍起來的,根本不可能鑽過去,也不可能越過去打獵。隨後,我看到了沿隔離網均勻排列的瞭望塔,上麵有武裝警察,他們與鮮花滿布的原野是多麼的不協調。
“這裏與咱們那裏很不一樣。”皮塔說。
露露的話給我的印象是十一區的統治確實更加嚴苛,但我從未想象到會到這個程度。
前麵出現了麥田,一望無際。正在收割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們頭戴草帽遮住炙熱的陽光,火車經過時他們直起身來朝我們這邊看著,算是得到暫時的休息。我看到了遠處的果園,我在想那裏是否就是露露曾經勞動過的地方,她把果子從最細的樹枝頂端摘下來。一片片的小棚屋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夾縫地帶”的房子與之相比要高級得多。但棚屋裏沒有人,所有的人都去收割糧食了。
火車一直在前進,十一區這麼大,令人難以置信。“你覺得有多少人住這兒?”皮塔問。我搖搖頭。在學校時,老師隻說這是一個很大的區,僅此而已,並沒有提到人口的確切數字。可我們在電視上可看到的收獲節儀式上等待抽簽的孩子們,他們不可能隻是一些代表吧。當局幹了些什麼?讓他們預先抽了簽,然後把抽中的人放在人群裏,隻要最後抽簽時他們在場就行?露露又是怎樣被抽中的?怎麼沒人願意代替她?
我看厭了這大片大片、一望無際的原野。這時艾菲叫我們去穿衣服,我沒有反對。我來到自己的車廂,任憑化妝師給我擺弄頭發,化妝。西納拿著秋葉圖案的上衣走進來,我心想皮塔對這種顏色該有多喜歡。
艾菲把我和皮塔叫到一起,最後熟悉一遍我們的行程。有些區,勝利者在城市內穿過,居民夾道歡迎。但在十一區,所有的人集中在廣場歡迎勝利者到來,這也許是因為這裏沒有像樣的市中心,居民區散落各處,也許是不願在收獲季節浪費很多人手。歡迎活動就在他們的法院大樓前進行,這座樓由大理石建造,也許它有過曾經的輝煌,但歲月的侵蝕已使它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即使在電視畫麵上麵能看到它爬滿青藤建築的牆麵即將傾頹,天花板也下垂了。廣場四周排列著一些破舊的小門臉,多數已經無人經營。十一區的富人住在哪裏不得而知,但肯定不在這裏。
整個歡慶活動將在法院大樓的大門和台階之間的前廊,即艾菲稱之為“陽台”的地方進行,“陽台”相當於室外,地麵鋪著光滑的瓷磚,頭上是由大理石柱支撐的屋頂。活動一開始,先對我和皮塔進行一番介紹,之後十一區市長致歡迎辭,我們則按凱匹特事先備好的稿子表示答謝。如果勝利者中有人曾與十一區選手結為盟友,那麼最好發表個人感言。我應該就露露和薩裏什發表一些感想。原來在家時我曾想把感想寫出來,可結果總是對著一張白紙發呆,不知如何下筆。每次寫到他們,我就禁不住憂傷哀婉。幸運的是,皮塔準備了講稿,稍作改動,就可以代表我們倆。儀式的最後,我們獲贈一個紀念磁盤,之後在法院大樓內將為我們一行人舉辦特別的歡迎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