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搖我的肩膀,我站了起來,剛才趴在桌子上已經睡著了,臉上印著白桌布的褶皺。身邊那個挨了斯瑞德鞭打的人,正在遭受著痛苦的折磨。蓋爾此時正睡得很沉,可他的手指與我的緊緊交纏在一起。我聞到一股麵包味,扭過僵硬的脖子,發現皮塔正看著我,一臉憂愁。我感覺他好像已經看著我們有一會兒了。
“去躺會兒吧,凱特尼斯。現在由我來照看他。”皮塔說。
“皮塔,我昨天說的,要逃走的事——”我說道。
“我知道,不要解釋了。”他說。
在被雪映得慘白的晨光裏,我看到了他端來的麵包,他的眼圈黑黑的,我想他晚上或許根本沒睡。不會再這樣下去了。我想起了他昨天怎樣答應了要和我一起走、在蓋爾遭難時他又怎樣毫不遲疑地站在我一邊、他怎樣舍棄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我卻給了他如此少的回報。無論我做什麼,都會有一個人受到傷害。“皮塔——”
“去睡吧,好嗎?”他說。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上了樓,蓋上被子,立刻墜入夢鄉。不多久,我夢到了格拉芙,那個二區的女孩,她在我身後拚命地追趕,把我按倒在地,拿出刀子割我的臉,割得很深,在臉上劃開很寬的一道口子。然後,格拉芙開始變形,臉拉得像豬臉那麼長,黑毛從她的皮膚裏冒出來,她的長指甲變成了尖利的獸爪,可她的眼睛並沒有變。她變成了野狗,一種凱匹特製造出來、在競技場的最後一晚恐嚇我們的狼形動物。她伸長脖子,發出長長的、怪異的嚎叫,引來了周圍野狗的成片的嚎叫。格拉芙在我臉上的傷口舔血,每舔一下都刺痛無比。我開始大喊,可脖子被卡住喊不出來,我猛地醒了過來,滿頭是汗,不住顫抖。
我把腫脹的麵頰捧在手裏,想起來這傷口不是格拉芙割的而是斯瑞德打的。我已決計選擇蓋爾,選擇反叛;與皮塔攜手未來是凱匹特的計劃,不是我的。
眼周的紅腫略微消下去些,眼睛可以微微睜開了。我拉開窗簾,屋外的雪下得更急了,變成了狂風暴雪。在這夜晚的世界裏,除了一片蒼茫的皚皚白雪,就是狂風的怒號,這聲音與野狗的嚎叫何其相似。
我喜歡這狂風暴雪,它夾帶著猛烈的狂風,裹挾著隨風炫舞的大雪。這雪可以把真正的豺狼隔絕在外,也可以阻擋治安警的到來。還有幾天的時間,可以用來思考,做出計劃。這暴風雪是上蒼賜予的禮物。
但在投入到這種新生活之前,我要花時間考慮清楚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生活。不到一天以前,我還在考慮與自己所關愛的人一起在深冬逃到林子裏去,後有凱匹特不斷的追捕。這充其量不過是一種冒險,但現在,我要迎接更大的危險。與凱匹特對抗會立刻招致對方猛烈的反撲,我必須隨時準備遭到逮捕,像昨晚一樣隨時可能有人敲門,我會被一隊治安警拉走,我會被折磨,被毀譽,會被拉到廣場,在頭上挨上一槍——如果這懲罰來得足夠快的話。凱匹特有無數殺人的新方法,我想到了這一切,我感到恐懼;但我要麵對:事實上,我已經遭受過來自身後的威脅,我不曾是饑餓遊戲的“貢品”嗎?不是已經遭到總統的威脅嗎?不是已經在臉上遭到了鞭打嗎?我早已成了他們戕害的目標。
最難的在後邊。家人朋友要遭受與我同樣的命運。波麗姆,隻要一想到波麗姆,我的決心立刻崩潰了。保護好她是我的職責。我用毯子蒙住頭,可又覺得氧氣缺乏,喘不過氣來。我不能讓凱匹特傷害波麗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