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3 / 3)

一對濃情蜜意的情侶嬉笑著走過來,牽住她眼線。此刻,她從他們身上看清人生意義,那種甜蜜本該屬於她,可她卻虛度許多年的青春,把青春麻木地奉獻給一個麻木不仁的男人。不值,太不值。可她做了,錯了,一切都來不及彌補。“……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她不知怎麼想起這首上初中時學過的古詩。這首古詩驀然間給了她一種力量,她匆匆走出商店,一頭紮進一家藥店,看準一個櫃台,指點一瓶安眠藥讓服務員拿出來。縣城那時買這類藥非常輕鬆,隻要你肯買,沒人會管你幹什麼用,因此她痛快地拿到藥。從藥店出來,那瓶藥還在她手心裏攥著,她在把玩它的分量。就這麼滿滿一瓶,就這麼一百粒,就會至人於死地。她隻要勇敢地把這東西統統倒進嘴裏,不出半個小時她便會在昏沉中慢慢靠近陰間路。有人看她,她急忙把藥放進皮包裏,向一輛出租車一揮手,出租車眨眼停下,她迅速坐進去,向司機說句去花妖鎮,頭靠向一側,閉上眼睛,一任出租車風馳電掣向花妖鎮駛去。

一到花妖鎮,花春桃就給花二打了電話,那是個星期天,花二沒應酬沒飯局,被老爹留在家裏照看花大。花大人是蘇醒過來,但不會說話、不會挪動,每天由花鐵匠挪來挪去。天氣好些,花鐵匠每每會抱花大坐進輪椅,推他出院落。趕上花二在家,花鐵匠則把花大全權交給花二,自己夾了煙袋一路唉聲歎氣地順街遛去,末了坐在什麼地方眼睛直勾勾望著前方。花大二度患病,花鐵匠是愁雲密布,盡管花二在花妖鎮幹得紅火,但他根本不稀罕。他所要的是兩個兒子說上媳婦,平平安安、人丁興旺、子孫滿堂。然而事與願違,兩個兒子都快往四十奔,一個臥病在床,一個隻顧奔官位。花鐵匠那個愁啊,簡直用語言難以形容。花二在家,花鐵匠交代幾句,人就夾了煙袋出了門。

天氣不錯,花二把花大抱到輪椅上,花大直直地望著前方,花二小心翼翼往前推。自從月鳳死後,花二一直沒原諒這個哥哥,如今不知為什麼,看到坐在輪椅上的花大,他竟有些難過和憂傷,想到花大的後半生,他眼裏窩了半天的淚水終於落下來。那時他在想,要是這個大哥突然有一天醒過來,他會不遺餘力擁住他。手機唱起好聽的歌,花二不得不暫時停下幻想。他一隻手把著輪椅,一隻手接了電話。那天,他心情好,所以和花春桃的對話也很柔和。

“春桃,啥時回來的?”

“剛到,你能出來嗎,我買了酒菜,咱們還在鎮委會你的辦公室敘敘舊如何?”

“可我在家照顧大哥呢!”

“你大哥的病我清楚,隻要按時喂飯,按時接大小便就成,哪用人整天守著啊。花二,我這是最後一次邀請你,最後一次,你都不肯賞臉嗎?我人在鎮委會門前等你,別讓我等太久好嗎?”

花二本打算拒絕,考慮到花春桃頭一次以求他方式相約,他有些軟心腸。要是放從前,她定會施展威脅,比如,“你要是不來我就橫屍街頭”,再比如,“你要是個爺們就得說話算數”什麼的。腦子裏一橫轉,花二打算立即去見花春桃,臨走前,他把花大抱到床上,擦幹淨花大嘴角上的口液,給花鐵匠打了電話。花鐵匠剛離開家門沒一袋煙工夫,花二就打來電話催他回家,花鐵匠很不高興,衝著電話來一句:“你就當沒我這個爹,你爹死了,你就不管你哥啦?”

花二被花鐵匠嗆白得很不是滋味,但依然笑哈哈地說好話,說他真的有事,不然他也懶得動地方。花鐵匠一動氣非得跟他拗下去,這會兒聽兒子說得懇切,語調也中聽,他就悶聲回了句:“去吧,我就回。”

花二聽花鐵匠這麼一說,換了件衣服,拿了電子鑰匙一溜小跑坐進車內。車子倏地開出院門,他就讓車子野馬脫韁般向前駛去。通往他家別墅的馬路很像國外僻靜山村的馬路,他一加車速,焦土、森林全都很著往後跑,還有呼嘯的風跟過去,那真叫開眼亮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