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痛苦彙聚成潺潺流淌心間的思念,楚聲沉默著伸手抱起他,走向房間,不去回答他那些戕心之言,低聲道:“身子好涼,躺了多久了?沒有人來管管你?”
傅重儀並不掙紮,微微笑著仰頭看他,順著他的話:“沒有人敢踏入我的院子。”
“踏入了要如何?”
傅重儀道:“打出去。”
走進房間,繞過屏風,楚聲將他放到床上,眸色深深:“你要將我打出去嗎?”
傅重儀頓了頓,笑容有些勉強:“……你知道我不會。”
楚聲給他掖了掖被角,兩人間的氣氛突然就沉寂下來。從踏進小院開始,楚聲就在努力營造輕鬆的氣氛,卻在這一刻有些無所適從。
兩人間從來都是傅重儀主動,主動說話,主動靠近,一切的主動權他都交給了傅重儀,卻將自己防守得嚴嚴實實。除了那次的失控,楚聲從不讓傅重儀接近自己,窺探自己的內心。
良久,還是傅重儀先輕聲開了口:“……為什麼要來臨瀾?”
楚聲道:“若是我說為你,你會相信嗎?”
傅重儀笑起來:“信,當然信。你聽到那些傳言了?沒錯,我被魔修圍堵,拚死衝出,卻還是失掉了一條手臂,有點淒慘吧。你不必多心,我……”
他說著說著,笑容一滯,看楚聲麵無表情的樣子,有些無奈,沉沉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楚小公子都告訴你了?”
楚聲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為什麼騙我?”
傅重儀垂眸不語。
楚聲心中的痛苦聚在一起,仿若初春時的冰麵,漸漸碎裂時,便有不可抑止的力量衝出。他捏住傅重儀的肩膀,一字一頓:“如今,我隻想問你,可願原諒我?”
傅重儀一瞬間有些茫然:“什麼?”
楚聲道:“我不想再辜負你。”
傅重儀抬眸看他,眸中卻不是得償所願的歡喜,看了他片刻,搖了搖頭:“楚聲,你不必如此。早先我就說過,我待你如何,全是自願,你不需愧疚,也不需補償我。這一臂算是斬斷我最後的念想,你回去吧,以後若是還能再見,你向我點點頭也可。”
十多年的追逐,卻幾乎沒有得到過回應,他是有些怕了。楚聲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知道傅重儀是在害怕他趕來隻為彌補,沉聲道:“不是補償!傅重儀,你就沒想過,若是我不喜歡你,那一日又為何要同你……那樣。”
傅重儀默然,隨即淡淡道:“你醉了。”
“我沒有。”
斬釘截鐵的否定讓傅重儀愣了愣,半晌才又重新笑起來,搖頭時聲音似乎有些哽咽:“楚聲,你真的不必如此……你不擔心楚三公子?快回去吧,我……”
他的話沒有說話,便被楚聲堵住了唇,青年的身子隨之壓上來,白狐連忙跳開,嗖地鑽到了床底。
“楚聲……你何必如此?”
唇齒交纏間,傅重儀的聲音裏已經帶了顫抖的哭腔,不知是痛苦還是歡愉。
“我喜歡你。”
傅重儀的身子陡然一僵,瞪大了眼。
像是怕他沒有聽清,楚聲已經說過一遍,又在心中說過無數遍的話順利地再次出口:“傅重儀,我喜歡你。從十年前,到現在,一直都喜歡你。”
他的神情無比嚴肅,傅重儀實在無法在這副表情裏找出任何欺騙的成分,呼吸漸漸重了起來,翻身將他壓在身下,眼角微微濕潤,喃喃道:“楚聲,你若是後悔了,就推開我。”
楚聲的唇顫了顫,沒有推開他,伸手環住他的脖子。
怎麼會再舍得推開。
這輩子都不願放開了。
***
楚聲是楚家家主,正魔大戰告捷,他一時回不去金河,也得回楚家坐鎮。好在這十幾年的糾纏都被傅家家主看在眼裏,小兒子得償所願,傅家家主也沒有多為難,便讓楚聲把傅重儀帶回落楓穀了。
……總體來說,傅重儀除了損了點修為、失了條手臂後那個那個啥時有時候掌握不了平衡外,體力還是很好的,精力也挺旺盛。楚聲後知後覺,發覺不對,立刻將疑惑說了出來。
傅重儀無言片刻,“……楚三公子,是如何同你說的?”
楚聲臉色沉痛:“時日不多。”
小弟學壞了,居然騙他!
“難怪你巴巴地跑來了……你也是,居然會被他騙到,我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因為截了條手臂就不行了……”
傅重儀歎了口氣,“不過也要多謝楚三公子,若不是他騙你,指不定你還要悶在心裏多久。我隻醫得了你身上的病痛,卻醫治不了你的心病。”
楚聲微微紅了臉,不自覺地道:“現下你也是我的心病。”
傅重儀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低頭在他額上落下一吻,笑道:“好好好,我會負責醫治你一輩子。”
回到落楓穀後的日子還算清閑,楚聲處理完該處理的事,便會同傅重儀漫步在落楓穀惹出新綠的楓樹林裏,低語著從前此後。偶爾討論到劍法,楚聲會盯著傅重儀空蕩蕩的右臂發怔,知道他是愧疚傷心,傅重儀立刻改變話題,或者輕柔地吻上他的唇,轉移注意力。
說到楚家後裔問題時,楚聲的表現很平靜:“父親會複活,我也不介意多添個弟弟妹妹。”
傅重儀噗嗤笑出了聲:“若是讓伯父伯母聽到,恐怕你免不了要被家法伺候。”
楚聲笑而不語。
傅重儀知道他心中始終介意著自己的右臂,表麵上不動聲色,背地卻開始裏翻閱自己收藏過的所有古籍,細細看過去,沒過多久,就在一本古籍裏找到了有可能解決楚聲心病的法子。
隻是不一定能成——
古籍上有載,在東邊有一座山,名為杜元,山上有一種靈藥,以人血悉心照料,不久便能成一味藥。采藥後加上其他靈草,一同服下,即可讓人體的殘缺處重生。
太不靠譜了。
傅重儀心中歎息著,還是準備去一趟。
他沒打算和楚聲說此事,隻怕失敗了會讓他更失望。倒不如先保密,成了是一個驚喜,沒成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離開前傅重儀含笑給了楚聲一個深吻:“阿聲,等我回來,說不定能給你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