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呢,蔣熙元是想瀟灑上馬,說明天要早起,先行一步了。可他吃得怪撐的,也想要走一走。夏初的家與他家是同一個方向,總不能說各走各的,隻好一起走了。
真是沒辦法。
蔣熙元走在夏初的身邊,靠近她的那一側身體仿佛長了鼻子眼睛,每一次夏初不小心碰到他的袖子,擦過他的手背,都被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他怕她碰到自己,又很想她離自己再近一些。
到了夏初家的路口,夏初揮手與他再見:“大人,明天一路順風,早點兒回來。”
蔣熙元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夏初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悵然若失地歎了口氣,拉著白馬走了。
西京城在這初夏的夜晚靜了下來,樹梢枝頭有嫩嫩的葉,點點的花,馨香裹進風裏歡暢地遊走在空蕩的街巷。
夏初支開半扇窗,把風放進了屋裏,沉沉睡去。蔣熙元也支開半扇窗,卻猶自出神,心裏的困擾如同濃夜般化不開,攪不散。
皇宮中,輕風入室,吹得燭影微微一晃,安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趕忙掩住了嘴,憂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皇上,該歇著了。”
蘇縝沒理會他,依舊埋頭批著折子。安良無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站在門邊繼續候著。
閔風也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一言不發地站在安良身邊,與他一起抬頭看天。安良一轉頭嚇了一跳:“嗬!你倒是出個聲兒啊!怎麼樣?蔣大人明天肯定離京?”
“嗯。”
“嗯嗯……”安良衝他撇撇嘴,“多說幾個字能累著您啊!皇上剛才說了,明兒上午你去確認一下,務必看著蔣大人出城。別回頭撞上……”他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我可就玩兒完了。”
“好。”
又是一個字!安良無奈地翻了下眼睛,扭頭看見一個小太監正捧了個錦盒急匆匆地往這邊走,便趕忙迎了過去:“哎喲!可算是來了,皇上剛才還問起來呢。”
“安公公,您可別說了。這事兒可把倪大人折騰得夠嗆,撂下筆腰疾就犯了,讓人攙回家去的。”小太監把錦盒仔細地交在安良的手上,賠著笑道,“皇上那邊您可得幫著美言兩句,我們是真盡力了。”
安良拍了拍小太監:“放心,我都明白,這事兒吧……”他笑了笑:“是難為你們了。”
“行行,有安公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這事兒你去囑咐好,敢亂說的話,留神割了你們的舌頭。”
小太監趕緊點頭,躬著身子就跑了。閔風在一邊看著,不禁笑了笑:“安公公好生威風。”
安良橫他一眼:“嘿!擠兌我的時候你倒話多!”
閔風搖了搖頭:“皇上要叫你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蘇縝在裏麵喊了一聲安良。安良應了一聲,詫異地看了看閔風:“神人啊!”
“我聽見放筆的聲音了。”
安良捧著那錦盒走了進去,蘇縝正從書案後站起來伸了伸胳膊:“做好了?”
“好了。”
“打開看看。”
蘇縝坐在榻上,端起溫熱的茶來飲了一口,看著安良從錦盒裏拿出一卷紙來,在他麵前展開。
“奴才覺得,這幅已經是最像的了。”
蘇縝看了一下,給了一個勉強的評價。安良笑道:“要說,還是皇上親筆畫的夏公子最像。”
“自然,見得多也就記得清楚。”蘇縝走到那幅畫前又仔細地看了看,“朕記得夏公子的鼻子、嘴與他的父親肖似,而眼睛更像他母親,這小女孩畫得倒是像。不過,衣服就完全不對了。”
“奴才聽說倪苑監撂下筆腰疾就犯了,眼下都起不來床了。奴才覺得,他連見都沒有見過,隻參照著夏公子的畫像加上奴才的形容,畫成這樣已實屬不易了。”
蘇縝點點頭:“罷了,但願他認得出來吧。”
蘇縝看完後,安良把手裏的畫小心翼翼地卷好,重新放回錦盒裏:“奴才覺得,皇上這份心意更重要。其實闔宮裏隨便拿個東西出去都足夠分量了。”
蘇縝不以為意地道:“送金玉器物也不是不行,但朕覺得未免過於應付了,夏初畢竟不是那種在意錢帛之人。”
“正是,正是。”安良狗腿地笑道,“夏公子若是那種人,皇上也就不稀罕與他做朋友了。”
蘇縝彎唇笑了笑,笑容裏隱隱幾分澀意:“也不知道明年是否依舊。”
安良沉默了片刻,低聲地說:“奴才希望皇上的這個朋友能長長久久的,哪怕不能常見,心中總是個掛念。奴才一定替皇上瞞好。”
蘇縝回頭看了安良一眼,點點頭。
四月初十,休沐。
夏初睡到了自然醒,起床後覺得渾身神清氣爽,挑水燒水,好好地洗了個澡,然後把從詠繡春新買的衣服挨個上身試了一遍。沒有鏡子,她便在做飯的鐵鍋裏倒上水,跳到灶台上照了個大概,最後選定了一身豇豆紅的束袖長衫,還有那些零零碎碎的裝飾也都掛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