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億銀低著頭回憶著這個喬光山,那天東方宏出殯,前來吊唁的賓客之中就有喬光山,隻不過當時他並沒有說這些,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好像不願麵對東方宏的家人。但在他來之前,這樣的消息就已經傳了出來,他來去匆匆,多半也是不願被問及這些,可見即使去找他多半也改變不了什麼。
宋清輝點點頭,說道:“少東家,戴先生說的有道理,喬東家做事一向穩重,現在突然這樣做,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咱們去見見他,就算不能說的他回心轉意,隻要能拖延一些時間,或許事情就會有轉機。”
東方億銀說道:“好吧!那我就去見見他。”但心裏卻並不以為然,不管這個喬光山是真的有什麼苦衷,還是落井下石,最終都要在利益上做文章,洋火廠是四個人合辦的,現在停了下來,受損失又不是他們一家,喬光山一個人跳出來,其他兩個人一言不發的保持著沉默,好像與這事情無關一樣,難道他們扔進去的那些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不由的想起了剛剛離開的李萬基,洋火廠他占了三成的股份,喬光山要撤資,他卻裝個跟個郵差一樣,隻是過來把消息傳遞給自己,就摟著那個風騷的女人揚長而去,難道他就不心疼那些錢嗎?
喬光山住在英租界,與東方億銀住的德租界隔著一條海河,戴書嵐雇了車,陪著東方億銀來到喬光山的家。
喬府也是一個四合院,管家認的戴書嵐,一邊差人去通報喬光山,一邊將東方億銀和戴書嵐引到一間偏廳坐下。喬光山在前清中過舉人,雖然生意場上的人並不看重這些,況且現在已經是民國了,但他自己卻時常以此自傲,即使是會客用的偏廳也收拾的十分雅致,透著讀書人的書卷味。
不多時,喬光山穿著長衫,頭戴一頂瓜皮帽走了進來,生意場上的人都有著能看透人心的眼力,東方億銀這時候來,喬光山自然能猜到他的來意,卻隻是說些關懷的話,噓寒問暖的,談及與東方宏當初的交情,竟然掉下幾滴眼淚,但決口不提生意上的事情。
戴書嵐見他動了情,更加將話題往東方宏身上引,隻希望能夠打動他,東方億銀卻有些急了,這種低頭求人的事情實在讓人窩火,說道:“喬世伯,洋火廠眼看著就要建起來了,您這時候撤資,不是好端端把買賣送給別人嗎?”
喬光山歎息一聲,說道:“哎!這也是沒辦法呀!咱們開門做買賣的,誰不想一夜掙個金娃娃,可是如今這生意越發的難做了,就說我那綢緞鋪子吧!如今洋人也插了手進來,人家有洋行撐腰,財大氣粗,把我擠兌的都沒了活路。我老了,隻想著守好這份家業,這種一夜抱個金娃娃的事情還是你們年輕人去幹吧!”
戴書嵐說道:“喬東家,咱這洋火買賣可是穩妥的很呀!洋人雖然財大氣粗,可是隻能在城裏麵鬧騰,鄉下人家做飯點燈的,誰家不用洋火,隻要廠子建起來,咱們沿著海河一路把東西撒下去,您就等著在家裏數錢吧!”
喬光山搖搖頭,說道:“哪有這樣容易的事,洋人做買賣厲害著呢,從前我有一個朋友在鄉下開著一間染布作坊,四裏八鄉的人都來他這裏染布,如今也被洋人擠兌的沒了活路,前幾年就把鋪子關了。”
戴書嵐還想在勸,喬光山卻擺擺手,說道:“賢侄,我知道你如今為難的很,可如今這世道不好混呀!別說咱們這些人了,就算是皇上如今都靠著變賣家裏的物件過活,你要是還認我這個世伯,就聽我一句勸,早早將廠子賣了,好歹收回些本錢,認賠就是了,總比跌個大跟頭,最後落的什麼都沒有強。”
東方億銀說道:“喬世伯這話是什麼意思?”
喬光山說道:“我跟你爹認識也有好多年了,知道他賺下這份家業不容易,不過如今這世道不好,老實本分做生意的人早就沒了活路,倒是那些投機取巧,歪門邪道的人過的一天比一天紅火,咱們都是老實本分人,還是別淌這趟渾水,趁著手裏還有些錢,回鄉下買些地,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吧!”
東方億銀認真的聽著,總覺的他想給自己說什麼,但又不想把話說的太透,遮遮掩掩的讓人聽不明白。
戴書嵐說道:“喬東家說的都是老成持重的好話呀!可是如今欠著洋人的錢,倘若還不上他們的本息,少東家名下的那幾間鋪子怕是也保不住,到時候就什麼都沒有了,您和老東家認識也有幾十年了,總要蘀他想個辦法才好。”
喬光山緩緩的閉上眼睛,喃喃的說道:“哎!還能有什麼辦法。”
東方億銀說道:“喬世伯,我家裏的情況您是知道的,如今真的是一點錢都沒有了,就算是您要撤資,也該等廠子建好了再撤,那樣投進去的錢也不會受損失,可是您這時候撤資,不是明擺著把錢往水裏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