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簾子後麵隱隱有動靜傳出來,透過熹微的陽光,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阿音心裏隱隱覺察到些什麼,喉嚨一緊,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掀開簾子,角落裏,荊茗一身白衣被灰塵染得髒亂,瑟縮在那裏抖著身子,低垂的頭抬起,烏木般的黑色瞳孔無神的看著眼前。
陽光從外麵打在少年身上,照得分外刺眼,阿音第一次見到荊茗這樣一副狼狽的樣子,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默默躲在角落裏舔舐自己的翎羽,睫毛上帶著未幹的淚痕,縮成一團,可憐的讓人心疼。
“荊茗——”
阿音溫和著眉眼,將手伸過去,陽光下,皙白的指,淺淺的眉目,溫婉的笑唇,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慢慢走過去,赤金的鈴鐺叮當叮當在眼前搖晃起來,失去神采的眸子像是感受到了某種征兆,逐漸看過去,顫抖的身子依舊在抖著,細長的指想要接上那皙白的手,但是卻又躲避著,在擔心著什麼,少年嘴唇咬的發白。
阿音停留在他的麵前,青色的衣裙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少女身上獨有的氣息拂在少年麵上,隨後蹲下身來,阿音輕輕用雙手捧起失去血色的臉,眉眼泛起似水的漣漪,“荊茗,荊茗,荊茗......我來了呀......是阿音呢......”
是阿音呢——
被捧住臉的少年猛地就抱住了阿音,阿音被抱的措手不及,想要掙脫開,但是少年的臂膀緊緊的箍住自己,身子在顫抖著,阿音更加心疼起來,鬆了掙紮的手,也弧住了少年,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任由那人抱著自己,像是為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家的港灣。
隨即,阿音感覺後背有一種濕濕熱熱的液體流淌下來,聽到了荊茗抽噎的鼻音,“阿音......我怕......”
阿音一怔,隨後輕輕抓著他的手,溫熱的指抓著冰涼的掌,細語綿綿,聲音認真,“怕什麼?”
荊茗並沒有回答,隻是身體顫抖著,胸口在劇烈地起伏,因為哭泣嗓音更不清晰了,但是仍教阿音聽個清楚,默默不敢忘,“阿音......以後......不要丟下我......好嗎......”
丫頭的大眼睛含笑含情含淚,水霧遮蓋住了眸子,溫文蕩漾,薄薄的嘴角微微翹起,也同樣帶了鼻音,“......那我們......就如此說定了......”
你也......不會丟下我......的吧?
他隻不過是為她所不清楚的事傷心的悲痛欲絕,她就突然覺得內心也跟著疼了。
很多年後,他與她都一樣,注定的冤家,總喜歡把心事都藏在心裏,所有的委屈都在積累著,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成魔,用虛偽的堅強來偽裝自己,內心從此變得堅韌如鐵,隻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坐到窗前對著漫漫黑夜冥想失意的心事。
痛苦的回憶從來不敢觸碰,卻仍是一次一次的被人挑動契機。
少女少年互相擁抱著,超乎所有感情的擁抱,彼此依賴著對方的安全倚靠,阿音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就在荊茗膝蓋旁撕扯到褶皺起來的畫卷,上麵,宮牆樓閣,歌台舞殿,妃嬪媵嬙,紫禁霽虹,烏鵲亂飛......
畫軸上陰沉沉的天氣,金碧輝煌的金鑾大殿,穿著白鹿皮靴的蒙麵侍衛,手執鋼刀,巨大的殿梁金龍盤旋,鳳舞九天,漢白玉地麵上,兩攤明晃晃的血跡,倒地的屍體浸染殷紅,似染似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