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從地平線的盡處徐徐爬起,滾動著萬千紅光,像是即將嬌豔了滿樹的秋楓,將北雁拂去,引南寒渡來。
戰王府內,斑斑駁駁的金錢光點灑射在纖塵不染的青泥石板麵上,一瞬,七彩霓虹迸濺的滿園生春,再生了一番別樣的意趣。
七音爬起床來,像往日一樣,茶水漱完口,簡單的捧清水洗一把臉,白淨的小臉隱隱有些鬱色,一個人提著掃帚將戰王府裏院外院收拾幹淨,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小汗,結束完所有的一切,才出門買回兩個油酥餅,一口一口的咀嚼完,用幹淨刺繡蓮花的手帕擦拭完掌心時,門外,恰到適宜的趕來了馬車。
車轅緩緩地停駐在戰王府門前,並無侍衛隨行,隻是一輛不起眼的雙轅立篷馬車,一匹馬拉在前麵,戴上鐵掌的馬蹄焦躁不安的踏著地麵,馬尾不停地擺動。
七音出門看過去,趕車來的人是言成蹊,身著一件乳白色的束腰長身連襟,靴子上一塵不染,刻畫著古怪紋飾的畫臉譜罩在臉上,日光一照,遍體生輝。
“林小姐,好久不見。”言成蹊跳下馬來,一手負於腰後,一手自然垂落,格外的謙恭有禮。
“咳...咳......”
馬車裏,隱隱約約傳出另外男子的咳嗽聲。
七音耳朵一動,神情跟著變化起來,一雙杏目像是泛出桃花潭水,波瀾驚動,察覺出什麼,“你來,何事?”
言成蹊背向陽光的身軀遮擋住馬車卷簾,像一座山峰,無可動搖,眉目不卑不吭。
“自然,是送姑娘一樁大禮的,說好的,姑娘可不許拒絕。”
隨後,畫骨柔長的手掀開了簾子,一瞬,陽光跌落進去,拂散昏黃。
從小在風土人情良好的紫衿鄉長大的七音自認為這輩子不會有什麼事情再讓自己牽動哀怒,自認為無憂無慮,無喜無悲,什麼事情都是可以坦然接受,隻想著以溫和良知善待這世間,這世間便會報之以微笑。
但在簾幕卷起的一刹那,七音忽地就涼了心意,像是感受到來自這紅塵大道最不留情麵的赤裸裸的嘲諷,像是一麵巴掌狠狠地打擊在臉上,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幻想,粉滅了她對這一整個世間最善意的看法。
分秒間,天塌地陷。
馬車裏麵蜷縮著的人,依稀還能看到有一張俊朗英氣的麵孔,一雙劍眉卻失了硬氣,一雙桃花眼不再含情含脈,裏麵黑白山水的瞳仁變得麻木,變得空洞,變得......蒼涼。
細碎的一圈胡茬錯雜分布在男子的嘴角四處,身上的衣衫襤褸,像極了少年幼時嬉鬧打架歸來時的樣貌,破破爛爛,灰頭土臉。但,唯一少了當時充滿生機與希望的大眼睛,這雙眉眼,已然失了神。
七音的眼睛倏的就紅了起來,痛得厲害,陽光照在臉上,竟刺眼的火辣,那還是正常的人嗎?那還是往日裏那個桀驁不馴的小王爺嗎?那還是曾經給與了她最誠摯胸懷的......荊茗嗎?
七音踉踉蹌蹌走下台階去,一把推開言成蹊的身子,一把扶住從車廂裏畏畏縮縮探出頭張望陌生環境的男子,纖細的指抱過去,將瘦得不成人樣的人摟在了懷中,指節攥著衣角出奇的慘白,將他的頭抵在自己胸膛處,那裏有砰砰的心跳,有滾燙的熱度,還有......強烈的痛。
言成蹊負手立在一旁,看著相擁的兩人,深藍色的眼瞳戧起薄霧濃雲。
她將荊茗的頭捧起來,仔細的看,荊茗看著她的眼神沒有一絲的生機,像死了一般,甚至,身子在哆嗦,軟無力的手臂潛意識裏想要收回並推開眼前的女子,一切都能被七音感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