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丫放學後,想好好做一頓飯,請婁小婁來一起吃。
正好婁小婁發來了一條短信:你在幹嗎?
桑丫:我今天買了很多菜,要好好做一頓飯,正想請你來呢。
婁小婁回道:嗓子長了一塊息肉,痛得厲害,說不出話來,吃東西也難以下咽。等好了再說吧。
桑丫:怎麼搞的?
婁小婁:不知道。
桑丫:吃藥了嗎?
婁小婁:我是醫生,不用你操心了。對了,我給你買了一條裙子,有空我給你帶過去。
桑丫:謝謝。我喜歡裙子。
放下電話之後,桑丫想到了一件事——那個和婁小婁一模一樣的人,好像從來都說不出話,現在婁小婁突然得了這樣的怪病,難道是命中注定?
剩下桑丫一個人,她就沒有了做飯的興致,下了一碗麵,草草填飽了肚子。
天黑之後,她來到窗前,朝外望去。對麵是朱璽的窗子,裏麵黑著,看不到那盆粉紅色的格桑花。
她望著望著,心慢慢提了起來,她感覺那扇黑洞洞的窗子裏,似乎有一隻黑洞洞的巨大眼睛,正在盯著她。她想了想,離開了,轉了一圈,關了燈,又回到窗前,眯眼朝朱璽的窗子望。她終於看清,那是一副單筒望遠鏡,有支架,正瞄準她的窗子。
變態!
她一下把窗簾拉上,接著心就怦怦怦亂跳起來。
從此,桑丫再也沒有拉開過這麵窗簾。
她開始懷疑,上次朱璽來,會不會在自己的家裏安放了監聽器或者監視器。她裏裏外外搜尋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麼。
她的眼睛又盯住了電腦。
監聽器和監視器都是實物,如果存在,她可以看見,拆除。如果他通過網絡,在她的電腦裏安放一個小小的木馬程序,那麼也就等於鑽進了她的家中。監視器和監聽器隻能窺視到她的行為,而木馬卻能窺視到她的內心。
記得有一次,她正在網上和婁小婁聊天,朱璽打來了電話。
"你在幹嗎?"
"學習。"
"學習網戀?"
"朱璽,你現在越來越神秘了。"
"是你變神秘了,我才變神秘的。"
朱璽睡在桑丫家那天晚上,兩個人還有過這樣的對話:
"你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什麼人?"
"你怎麼知道?"
"我隨便問問。"
"是的,一個北方的男人,叫婁小婁。"
"他是中醫?"
"你怎麼知道?"
"猜的。"
現在想起來,很可能那時候朱璽就在她的電腦中安放了木馬!
尾行,監聽,木馬……桑丫感到生活越來越不安全了。心裏光明的人永遠在明處,心裏陰暗的人永遠在暗處。心裏光明的人永遠要被心裏陰暗的人偷窺,防不勝防。
既然防不勝防,也就不管他了。
她坐在了沙發上,拿起婁小婁的照片,靜靜地看。
一片銀色沙灘上,隻有婁小婁一個人。那無疑是廣西。海風浩浩蕩蕩地吹過來,撩起了他的頭發,看上去帥帥的。藍天白雲,像他的神態一樣清朗。
放下照片,桑丫開始自問:你願意嫁給這個人嗎?
沒見麵之前,不可否認,遠方的婁小婁有父親的影子。現在,在她心裏婁小婁是一個純粹的男人。她願意嫁給他,結不結婚都不是重要的,她設想著,畢業之後,給他生個孩子。在她想象中,她和婁小婁一定會生個女孩……
有人敲門。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朱璽——她擋上了窗簾,他一定知道她發現了他的望遠鏡,於是跑來解釋了……
她的心裏陡然有些害怕,隨手拿起一把剪刀裝進了口袋裏。
她輕輕走到門前,通過貓眼望出去,門外站著婁小婁。他穿著米色T恤,黑色西褲,笑吟吟地朝上揚了揚手中的裙子。
她打開門,說:"我又不急著穿,這麼晚了你還送來!"
婁小婁指了指嗓子,搖了搖頭,然後走進來,坐在沙發上,指了指裙子,讓她換上看看。
桑丫笑了。
這是一條淺綠色的裙子,正是桑丫喜歡的顏色。款式別致,質地精良,一看就知道挺貴的。她拿起來,走進臥室,把門關上了。幾分鍾之後,她換上了這條淺綠色的裙子,又換上了一件無袖白背心,姍姍走出來。
婁小婁上下看了看,眼神裏透出濃濃的愛意。
桑丫又走回臥室,換上了剛才的衣服,走出來說:"你等著,我給你熬點兒梨汁去,敗敗火。"
婁小婁對她搖搖頭,不想讓她去。
桑丫說:"聽話。"
外麵隱隱響起了雷聲,看來今夜還是要下雨。
桑丫端著梨汁走出來的時候,婁小婁正在看電視,他調到了花都衛星電視台,裏麵正在放一個電視劇,演的是北京的故事。
桑丫把梨汁遞給婁小婁,說:"趁熱喝吧。"
然後,她倒了兩杯清水,放在了茶幾上,又搬過來一個軟凳子,坐在了婁小婁的對麵。
婁小婁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了沙發上,坐在了他的旁邊。他一隻手輕輕摟著她的肩,一隻手在茶幾上的便箋上寫字。
桑丫第一次這樣被婁小婁擁抱在懷裏,幸福而緊張。婁小婁的動作很自然,就像抱著自己的女兒。
婁小婁在紙上寫道:你喜歡這條裙子嗎?
桑丫不再說話,她學著婁小婁的樣子寫字表達:很喜歡。
婁小婁:你喜歡,這裙子就價值連城了。你不喜歡,這裙子就一文不值了。
桑丫:對於我來說,是你買的,就價值連城。不是你買的,就一文不值。
兩個人就像網上聊天一樣,房間裏隻有寫字的聲音,十分安靜。雨點已經打在窗子上。
婁小婁:你小心,我又看到那個人的蹤影了。
桑丫:那個像你的人?
婁小婁:是的。
桑丫:好長時間沒有他的蹤跡了,我都感覺他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婁小婁:昨夜,我遇見他了,可是一轉眼他就消失了。雖然他消失了,我卻聽見他對我說話了!
桑丫:奇怪,他能說話了,你卻不能說話了。
婁小婁:說不定,我出現的地方,他就不能顯形。他出聲,我就不能說話。
桑丫:他說了什麼?
婁小婁:他說——年月日,將在被。
桑丫:什麼意思?
婁小婁:這句話一定被什麼力量遮擋了某些內容。他說的應該是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個人在哪個地方被怎麼樣了。
桑丫讚許地點了點:嗯。
婁小婁:我想他要說的是……
這時候,一聲驚雷在窗外炸響,把桑丫嚇得一哆嗦。接著,婁小婁手中的筆就寫不出字了。
桑丫看了看婁小婁,跑進書房,從書包裏又掏出一支筆,遞給了婁小婁。婁小婁又在紙上試了一下,還是寫不出來。
兩個人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
婁小婁幹脆用手指在茶幾上寫字,寫得很大。桑丫緊緊盯著,看了半天,她皺起了眉,說:"你寫的是什麼字啊?繁體?我不認識!"
婁小婁愣了愣,站起身,走到書房,拿出字典翻起來。
桑丫明白,他想把一些字指給她看,連成語言,她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他翻來翻去,似乎找不到他需要的字!
婁小婁沮喪地搖搖頭,指了指那六個字:年月日,將在被,指了指天;指了指那兩支筆,指了指天;指了指在茶幾上寫字的地方,指了指天;指了指字典,指了指天;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指了指天……
他在告訴她:昨夜那個人說話被遮擋,今天這兩支筆寫不出字,他在茶幾上寫,她看到的字卻如同亂碼,他的嗓子說不出話,他在字典上找不到他需要的字……所有這些,都是某種神秘力量在左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