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婁小婁用動作比劃起來。
桑丫說:"啞語?"
婁小婁使勁兒點點頭。
桑丫說:"好,你想說什麼,比畫出來,我明天買一本啞語方麵的書對照一下就明白了。"
婁小婁正在比劃著,突然像小醜一樣亂扭起來,動作很不協調,很難看。桑丫感到,婁小婁好像突然變成了木偶,被幾條看不見的線牽扯著,在不由自主地動。她傻傻地盯著他,一時不知所措了。
炸雷一個接一個,越來越響。猩紅的閃電忽明忽暗,滿天烏雲亂七八糟,如同被炮火炸遍的土地,坑坑窪窪,殘破不全。地下似乎也有轟鳴聲,如同一萬輛坦克車從地下"轟隆轟隆"開過,樓房微微顫動著——世界好像到了末日!
婁小婁像中風了一樣,還在狂亂地揮舞著手臂,身體一下下扭動,露出驚恐和痛苦的表情。
桑丫一下站起來,緊緊抱住婁小婁。
她能感受到支配他身體的那股神秘力量的強大。她用盡全身力氣按著他,明明知道不是婁小婁的問題,還是大聲說:"婁小婁,你怎麼了?你躺下別動,我害怕!"
婁小婁控製不住,依然舞動著,臉部肌肉都扭曲了。
桑丫死死抱著他,六神無主地喊道:"你不要向我再透露什麼了!讓我像所有的凡人一樣,低頭朝前走,未來聽天由命!答應我!"
過了好長時間,婁小婁才漸漸安定下來。
他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跋涉回來,異常疲憊,臉色蒼白地靠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桑丫注意到,他左手的無名指還在一下下抖動著。
桑丫一直抱著他。
過了很久,婁小婁徹底恢複了。桑丫突然說:"婁小婁,今天夜裏你別走了,在這裏陪我吧。"
婁小婁睜眼看了看她,表情有些吃驚。
桑丫又說了一遍:"僅僅是陪我,我們什麼也不做,好嗎?"
婁小婁點點頭,緊緊抱住了她。
兩個人和衣躺在床上時,外麵的雷雨消退了。剛才它似乎在警告什麼。
他們沒有關燈。
婁小婁仰麵躺著,桑丫側身躺著,靜靜地觀望著婁小婁。她有一種幻想——她結婚了,躺在身邊這個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兩個人一起過日子……這樣想著,心裏就充滿了甜蜜和幸福。
婁小婁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就坐起來。
桑丫嚇了一跳,問:"你怎麼了?"
婁小婁雙手搓了搓,做了一個洗手的動作,桑丫就明白了,他要去衛生間。
接著,婁小婁就下了床,快步走了出去。換了平時,婁小婁去衛生間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今天不一樣,桑丫竟然有些擔心他。她等了一會兒,想去衛生間看看他,又不方便,隻好等。
過了大概兩分鍾,婁小婁回來了。
他對桑丫笑了笑,側身躺在了她身邊,望著桑丫的眼睛。這時候的世界一片安靜,似乎所有人都睡了。
桑丫有些困倦,她聆聽著婁小婁的呼吸聲,輕輕撫摸著婁小婁的下巴,鼻子,額頭,頭發……
摸著摸著,她停止了動作:"你理發了?"
婁小婁搖了搖頭。
桑丫有些疑惑了。最後一次她和婁小婁在一起逛王府井,是三天前的事情,那時候,婁小婁的頭發比現在長許多。
婁小婁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又急忙點了點頭。
他在悔改,他在更正,桑丫的心裏一下就布滿了陰影。她繼續望著近在咫尺的婁小婁的眼睛,忽然頭皮炸了——這個人是婁小婁嗎?
婁小婁似乎從她的眼睛裏發現了什麼,閃過一絲慌亂。他用手把桑丫的眼皮合上,不讓她再看他,然後輕輕拍著她,示意她該睡覺了。
婁小婁的手撫過桑丫的臉之後,她又把眼睛睜開了,這個人的一雙眼睛正在近近地觀察著她的眼睛。桑丫立即把眼睛閉上了。
她的心狂跳起來。
這個人是不是一直在背後跟蹤自己的那個人呢?
他是婁小婁的複製品?他是婁小婁不知道的雙胞胎?他是附在婁小婁身上的鬼魂?
如果這個人不是婁小婁,現在桑丫卻和他同居一室,並且將度過漫漫長夜,這太恐怖了……
桑丫的大腦快速飛轉著,辨別真偽。
跟蹤自己的那個人,他好像一直穿著一件淺黃色正裝襯衫,一條藏青色正裝長褲。而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米色T恤,一條黑色西褲。她記得婁小婁跟她說過,雖然他這件米色T恤看起來很普通,卻是他去阿聯酋考察時買的,上麵印著阿聯酋的國旗。如果麵前這個婁小婁是冒牌的,他不可能擁有這件比較特殊的T恤。
那個跟蹤桑丫的男人,似乎不能說話,而眼前這個婁小婁也不能說話!不過,她和婁小婁通過短信的,她知道他的嗓子確實長了息肉,說不出話來。
還有,婁小婁在短信裏跟她說過,他給她買了一條裙子。眼前這個婁小婁如果是冒牌的,他怎麼也給自己帶來了一條裙子?
桑丫感到自己太多疑了,心裏這才安穩下來。
她輕輕睜開眼睛,繼續看婁小婁。
他沒有合眼,還在望著她。
她輕輕撫摸他的胳臂,小聲說:"婁小婁,你說,假如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我們未來三個人在一起生活怎麼樣?"
婁小婁愣了一下,做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桑丫說:"你們兩個人上班賺錢,我在家給你們燒菜煮飯。黃昏的時候,我一隻手挽一個婁小婁,到公園裏去散步……"
婁小婁閉上了眼睛,靜靜聽。
桑丫說:"不管你們誰跟我生氣了,總有另一個人理我。不管我是跟你們其中哪個人生氣了,就統統不理你們了……"
婁小婁還是不說話。
桑丫說:"不過,這樣的事情好像不可能發生,我覺得那個婁小婁總是在回避你,似乎你們兩個人永遠不能麵對麵出現。如果真是這樣,我該選擇哪一個好呢?"
婁小婁的眼皮敏感地跳動了一下。
桑丫繼續說:"在天主教堂,那個小孩說的話,肯定是一種暗示,說不定你跟我在一起就會有災難。你要小心,他在暗處,你在明處……"
說著說著,桑丫緘默了。
她低頭看了看婁小婁的胳膊。三天前,兩個人逛街的時候,婁小婁這條胳膊不小心被雕塑劃了一條大口子,短短三天時間,即使愈合了,也會留下傷痕,可是,這個人的胳膊上根本沒有一點兒傷痕,很光滑。
桑丫懷疑自己記錯了,她又抽出婁小婁的另一條胳膊看了看,也沒有任何傷痕。
桑丫放下他的胳膊後,他睜開了眼睛,皺著眉頭看桑丫,那個表情是在問:怎麼了?
桑丫搖搖頭,說:"沒什麼。"
然後,她坐了起來。她看了看這個躺在床上的男人,也搓了搓手,告訴他自己去一趟衛生間。
他點了點頭,翻了一下身,仰麵躺著了。
桑丫爬下床,走到客廳,四處尋找她的手機——她要給婁小婁打電話!
可是找了半天,她都沒有看到自己的手機。這時候,她才想起來,手機放在臥室的梳妝台上。
她走進衛生間,鎖上門,靠在牆上,用手摸了摸胸口,心跳得要蹦出來。她又摸了摸口袋,那把剪刀還在!她把它拿出來,緊緊抓在手裏,又把它放了回去。
她靠在牆上站了幾分鍾,假裝衝了衝馬桶,走出了衛生間。
她走回了臥室。
她走得很慢很慢,一隻手始終插在口袋裏,那裏麵裝著剪刀。
終於,她走到了臥室門口,停了一會兒,一咬牙,走了進去。她直接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了手機。
床上的人一下坐了起來,警覺地看著她。
她回過頭,兩個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她笑了笑,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要給媽媽打個電話。一句話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