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世凡道:“回王太妃的話,小人看得清楚,王爺昨晚約喝有四兩白酒(當時一斤為十六兩)。小人也感到奇怪,王爺平日能喝半斤白酒,昨晚隻喝了四兩白酒,不知怎的就醉了?”
載坪道:“稟王太妃,王兄現時還不醒來,須得趕快請太醫前來診視,看可有什麼解酒之法。”
王太妃道:“我兒說得是,快著人去請太醫。”載坪即著晁世凡吩咐下去。
兩盞茶工夫,一太監引太醫到了。太醫給王太妃、王妃請安畢,坐於床邊,伸右手三指切襄王左腕脈門良久,又切襄王右腕脈門良久,然後說道:“王爺脈像除細而數外,沒有什麼異常;而陰虛之人飲酒,脈象細而數,亦係情理中事。”
王太妃道:“隻是他沉睡不醒,急煞人也!”
太醫道:“小人給王爺開一帖醒酒湯,看看有無效果。”
王太妃道:“煩太醫即刻開來。”
太醫道:“是。”起身走至桌邊,提筆開了一帖醒酒藥方,爾後退了出去。
一帖醒酒藥很快買來了,王妃親自煎好藥,待藥湯微溫時,捏著襄王的鼻子給他灌了下去。直至晚上,襄王依然如故,沉睡不醒,王妃又著人去請太醫前來。
太醫向王妃問了襄王的情況,給他切了脈,仔細地看了他的麵孔,並將鼻子湊近他嘴邊聞了聞,沉吟半晌道:“奇怪呀,奇怪!王爺嘴邊酒香濃鬱,麵色酡紅,脈象細而數,顯是醉酒之狀。醉得再利害的人,喝了小人的醒酒湯,一個時辰後就會醒來,而王爺喝了醒酒湯竟一天不能醒來,當真是奇怪之至了。”
王妃道:“太醫,王爺會不會有什麼病症?”
太醫道:“稟王妃,小人看不出王爺有什麼病症。小人醫道雖非一流,但小人自信在長沙城醫生中,醫道沒有勝過小人者。可是小人卻參不透王爺因何不能醒來,是以小人感到奇怪了。”
王妃急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太醫道:“雖在長沙城醫生中,醫道沒有勝過小人者,然則人各有所遇,見識各有所不同,王妃不妨多請幾位名醫來給王爺看看,或許有人有辦法能使王爺醒來。”言罷辭去。
於是王妃著王府長史遍請長沙名醫給襄王診治,但都說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搖頭歎息而去。王妃日夜守在襄王身邊,饑不思食,困不思眠,漸漸地消瘦了,可襄王始終沒有醒來,到了第八天夜晚,也就是飲酒七整天後,襄王竟爾沒了氣息,死去了。
王府內沒有人主持事務,王太妃把載坪招進王府,令其主辦喪事及處理善後事宜。載坪進府,一麵著人到在長沙城的族人、親戚處和大小官員處,通報襄王的死訊,並上疏朝廷,陳述襄王死因;一麵派出王府長史司的官員,去街市采辦一應喪禮所需物品,又去寺廟請和尚來府念經,做法事超度亡魂。喪事辦得甚是隆重,驚動了整個長沙城,街頭巷尾的人們,都在議論著襄王醉死之事。
朝廷接到襄王府的奏疏,得知襄王死訊,擬差人前往湖廣長沙。正好監察禦史錢衛祥和兵部主事童遇傑,要押送一萬兩黃金的軍餉去貴州安順府,於是朝廷命他們順路去長沙襄王府,宣示朝廷安慰之意。
初冬時節,錢衛祥、童遇傑到了長沙襄王府,見了王太妃和王妃,轉達了皇上對襄王之死的哀痛之情,和對王太妃、王妃的慰問之意。錢、童二人又由載坪陪同,去北郊普濟寺拜祭了襄王之靈。錢、童二人急於趕往貴州,沒敢耽擱,在長沙隻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便渡過湘江,駛上了西去的官道。
錢、童二人乘馬車兼程趕路,不覺已至酉牌時分。他們在車上議論著襄王醉死之事,疑團滿腹,卻是無有結果。看看已是日落西山,錢衛祥對趕車軍官王巡道:“老王,天色不早了,你看前麵遇到什麼鎮甸,我們就歇下來,明晨再趕路。”
王巡應道:“是,大人。”
又行了十來裏,前麵呈現一個鎮甸,到了鎮頭一問,得知鎮名為“龍田”。王巡駕車進了鎮,找一家“資南客店”住下。店主引錢、童二人至上房歇息,王巡將馬車駛至上房門口,卸下裝黃金的十隻小木箱並搬進上房後,即吩咐店夥牽馬去馬廄飲水喂料。
天漸漸黑下來,房內已點上油燈。須臾店夥送來酒菜,錢衛祥等三人行了一天也累了,便圍桌在燈下飲酒解乏。童遇傑搛了一塊肉吃後道:“瀟湘地方的菜很辣,我招呼店主少放點辣椒,還是這麼辣!”
錢衛祥道:“他們燒菜放辣椒放慣了,他可能確實少放了辣椒,在他認為這菜不辣了,但在我們看來仍然很辣。也隻好將就些,這叫做入鄉隨俗嘛。”
童遇傑道:“下官擔心錢大人吃不慣辣的,錢大人既然這樣說,下官也就放心了。”
錢、童二人正閑談間,忽聽到前麵店堂有人說話道:“店主,煩問貴店可住有三位乘馬車的客人?”
隻聽店主道:“小店確住有三位乘馬車的客人,是天側黑時來的。”
那人道:“在下找他們有事,他們住在哪裏?”
店主道:“就住在後院左邊上房裏,客官可自去找他們。”
那人道:“在下今晚住在貴店,煩店主安排一個房間,並把在下這匹馬喂飽草料。”
錢衛祥聽了,說道:“我們在此地並無熟人,是誰來找我們?”
童遇傑道:“這人一時便來了,見了麵自然會知道的。”
話音剛落,但聽有人叫道:“錢先生、童先生,你們在哪裏?”
錢衛祥聞言,跨出房門外,隻見一個中年商賈打扮的人向這邊走來,借房*出的燈光,看這人似曾麵熟,但又似不認識,於是說道:“不知閣下找在下等有何貴幹?”
那人看見錢衛祥了,說道:“這不是錢先生麼,可找到你們了!我們到房裏敘話。”
錢衛祥邀那人進房,順手帶上房門。那人向錢、童二人施禮道:“錢大人、童大人,小人晁世凡,是襄王府的總管太監。昨天二位大人到襄王府去,小人與二位大人曾有一麵之緣。”
錢衛祥還禮道:“難怪適才下官見到時,覺得似曾麵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原來是晁公公!晁公公改了裝飾,下官眼拙得很,未能認出,一時失禮,還望恕罪。”
晁世凡道:“錢大人言重了,都怪小人冒昧。”
童遇傑也還禮道:“晁公公快請坐,快請坐!我們一起飲酒,邊飲邊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