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
床上躺著的男人看起來約莫是三十歲許,臉色有一種病態的蒼白,額上覆著一層薄薄的虛汗,但即使是在病中,卻也能看出他魁梧的身形和滿身結實的肌肉,枕邊銀色的劍鞘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耀眼——這一切,無一不在昭示著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病人,而是一個見慣鮮血的江湖人。
和這冷峻而靜默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在床邊站著的一個少女——看起來大約是隻有十一二歲的模樣,膚色白皙、五官精致,明明該是最活潑嬌俏的年紀,卻偏偏是著了一身略顯厚重的墨色衣衫,讓她看起來有一種乎年齡的沉穩,但也並不顯得呆板木訥;係在腰側的玉笛長約一尺,通體瑩白潤澤,一端雕出的鴻雁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男人身上有些迫人的氣勢似乎並沒有對少女造成任何影響,毫不在意地伸手搭上了男人的手腕,眉頭微蹙,旋即又立時舒展了開來。
“君姑娘,”再怎麼不普通的人也都是惜命的,男人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直直地盯著少女的臉,神色中帶著難掩的緊張,“我的病……”
“放心,我能治,”少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打開擺在案邊的藥箱,取出慣用的金針來,“就算你覺得我這麼一個小丫頭不可信,也總該信花家才是。”
江南花家,自然是沒什麼可懷疑的,男人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情頓時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之前渾身緊繃的肌肉也隨之漸漸舒展,卻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先前藏在心裏的不信任竟全數都被眼前的少女看在了眼裏,一瞬間就顯得尷尬了起來,張了張口正想解釋些什麼,卻見少女已經拈了金針在手,另一隻手抬手就掀了被子、毫不猶豫地解開了自己的衣帶,男人張大了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金針已然落下。
動作利落、認穴精準,絕非庸醫——男人雖然不懂醫術,但大夫總是見過不少的,再加上習武之人本能的直覺,幾乎是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最後半分忐忑也終於隨著這第一根針的落下而煙消雲散。
把男人的驚愕和放鬆統統看在了眼裏,少女不自覺地挑了挑眉,手上卻是沒有絲毫停頓,繼續有條不紊地施著針,直到……房間門被一陣風吹開,隨即就是一股殺氣直衝而來。
少女的手頓了頓,將最後一根針落下,不緊不慢地轉身看向門口的男人——白衣如雪,凜冽似劍。
腦中忽然有“叮——”的一聲提示音響起:【西門吹雪支線開啟。】
【瞎子都看得出來這人是西門吹雪,你的解釋來得真是時候。】少女近乎習慣性地在心裏吐槽,麵上卻是分毫不顯,鎮定地看著白衣的男人一步一步地向床邊走來。
又是“叮——”的一聲:【歧視殘疾人,俠義值減一百。】
【……你狠!】少女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卻因為那道殺氣的卻來越近而沒什麼心情把這段毫無意義的對話繼續下去,右手不動聲色地按上了腰側的玉笛——雖說以西門吹雪的行事,自己多半是沒什麼危險的,但……總要以防萬一不是麼?
“你是什麼人?”躺在床上的男人動彈不得,渾身的肌肉卻是在一瞬間繃緊——別說他如今臥病在床毫無還手之力,以眼前這男人身上的殺氣和通身的氣勢,即便是他全盛之時,隻怕對上他也沒有多少勝算可言。
“殺你的人。”聲音清冷,不帶絲毫起伏。
“為什麼?我與閣下素不相識,從無仇怨……”
話剛說到一半,就已經被人冷冷地打斷——是西門吹雪開了口,他隻說了兩個字:“梅善。”
梅善,人如其名,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善人,仗義疏財、樂善好施,也是他曾經的結義兄長——之所以說曾經,是因為兩個月前,他殺了他,為了他的萬貫家財。
“你是他的朋友?”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床上的男人神色一鬆,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希望,可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西門吹雪已然伸手按上了劍柄……
“等等!”被兩人有意無意忽略了的少女卻就在這時忽然開口,西門吹雪的動作微微一頓,轉頭看向站在床邊的玄衣少女。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外表看起來實在是相當討喜,也或許是西門吹雪如今也才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少女現眼前這人比起自己記憶中的模樣實在是要溫和了不少,至少現在……他居然在動手前還能有耐心停下來看自己,實在是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他是我的病人。”少女擋在床前,毫不畏懼地抬起頭直視著眼前白衣的男人,在氣勢上居然絲毫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