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桃子!”
年齡相仿的兄妹二人進入了複讀機模式,重複著簡單的三個字爭得你來我往。旁邊的大黃狗還以為遇到了什麼熱鬧的事,晃著尾巴圍著三人轉圈,時不時“汪汪汪”叫兩聲。
最後先認輸的還是林青招,他隻是逗妹妹,並非要分個高低。
“小桃子,送你的。”
將桃花花鈿放進妝匣最小的格子裏,他恢複了書生該有的溫潤,感慨道:“能看到阿桃這般生氣勃勃,為兄甚幸。”
兄妹三人麵對麵,想到近在眼前的血親差點陰陽兩隔,心中感慨萬千,久久不能言語。
與忠厚本分、不善言辭的林青山不同,林青招從小就是個有謀算的聰明孩子,這點從小包子“報複”妹妹上就能看出。
林家雖是農家,但幾代人辛勤勞作,積累下來家中也有百八十畝水田,著實算不上貧苦。
孩子聰明,家裏也有那條件,林富生和孟氏一合計,幹脆把六歲的林青招送進了城中青麓書院。
青麓書院每旬末休沐兩日,山路遙遠、讀書機會珍貴,林青招一般都是留下來苦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
每次回來,他必要去大伯家,給尚在世的祖母馮氏請安。
從林富生家出門往西走,約莫半盞茶功夫,足有三人合抱粗的老柳樹旁那處院子便是大伯林富繼家。
雖然是在村內,但這處院落占地頗廣,大概是周圍人家的兩倍,比阿桃家還略寬敞些。院子大,裏麵房舍也多,一點都不顯得空曠。
此處是阿桃這一支的祖屋,前些年祖父林延盛在世時,院裏住著三房人。長房林富繼和三房林富生皆是嫡妻馮氏所出,二房林富承則是妾室呂氏所出。
呂氏並非本地人,幾十年前鬧饑荒她逃到桃溪村,被當時才二十出頭的林延盛“善心收留”,一不小心就留上了炕。
林延盛過世後,趁著熱孝馮氏便做主給三房分家。長房嫡子名正言順地繼承祖宅,其餘兩房亦各有所得,連庶出的林富承都直道嫡母厚道。隻一點,她以守寡為名,把呂氏留在了祖宅。
阿桃三兄妹來時,大伯、大哥、三哥夫妻以及尚未成婚的五哥一大早吃完飯便去了田間。偌大的祖宅中隻有馮氏、呂氏,還有大嫂宋氏前年春末生下的侄子潤哥兒。
馮氏坐在羅漢床上,邊拿布老虎逗著玄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下首椅子上呂氏說話。
“這雨下得,衙門那邊肯定又要修河堤。”呂氏滿臉惆悵,想到某處聲音中有些不甘:“你說當初,怎麼偏偏是老二頂了這修河的活。”
馮氏臉上的憐憫消失,冷聲道:“當年是誰嫌木匠低賤,給那老狗吹了枕頭風,攛掇著讓老三頂上。”
建行宮、修官道、築河堤、征兵丁等各種大事,衙門都會在村裏征發青壯勞力。
當年皇上要修行宮,林家得出一個人。肩挑宗族祭祀重任的長子當然不能去,順下來本該是次子去。偏偏呂氏嫌棄木匠跟泥瓦匠一樣低賤,使了手段讓年歲相當的老三林富生頂上。
當時馮氏什麼都沒說,就冷笑地看著。風水輪流轉,轉過年來朝廷再度征丁,這次可不是修行宮,而是築河堤。行宮搬磚頂多辛苦點,修河堤可是每年都會淹死人,危險程度僅次於當軍漢。可家裏就三個兒子,老三那邊行宮還沒修完,這回任呂氏哭瞎了眼,林延盛心偏到天邊兒去,也不可能讓嫡長子頂上去,最後去的隻能次子。
行宮修完就沒事了,河道卻得年年維護,呂氏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且這事本身還是自己沒理。被馮氏搶白一頓,呂氏訕訕的,“木工好歹也是門手藝。”
馮氏沒搭話,眉宇間冷色卻漸漸散去。當年真是她怕了呂氏?她在本地有娘家,呂氏不過一外麵逃難來的孤女罷了。她不過是清楚早晚都要挨這一刀,幹脆順水推舟,給不能繼承家業的幼子尋個謀生手段。
兩人打機鋒的功夫,三兄妹也從院子裏走進來。
因要見長輩,阿桃特意打扮了下。衣裳還是原先那身粉色,頭發卻被七哥梳成好看的形狀,額頭也貼上他送得桃花花鈿。
毒舌七哥有雙巧手,小半頭發盤頭頂成發髻,另外大半紮成兩根四股的麻花辮,簡單清爽又不失俏皮可愛,加上眉心粉色花鈿,打扮得阿桃如桃林仙子。
打扮美美的,又見到兩個哥哥,阿桃心情超好,進門時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
正鬱悶的呂氏卻覺得這笑容戳心尖子,見三兄妹走過來,她皮笑肉不笑,“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們七公子和大姑娘來了,您二位可真是稀客。”
林青招站在前麵,阿桃比他低半個身位,兄妹倆站定,誰都沒理會旁邊呂氏,而是直接對著羅漢床上的馮氏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