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招今早回來時,半路遇到的馬隊正是秦邕一行人。
秦邕此次秘密出京乃是身負要事。
春雨貴如油,然而今春江淮流域的降水卻格外多。剛開春便接連不停地下,連帶著淮河水位也一路上漲。本來水位上漲,隻在盛夏汛期才能通行的大型船隻早些下水,漕運暢通,於朝野上下都是大好事。可誰曾想還沒等水位漲多少,去歲剛加固過的河堤就已經支撐不住,轟然坍塌。
河堤崩塌的轟隆聲直達天聽,龍顏大怒,直接問責當地官員,主持修繕河堤的淮州知州徐冰更是被當場捉拿,押解回京審訊。
徐冰乃是鎮北侯秦堅同窗,兩人私交甚篤。
秦堅深知老友品性,河堤這種關乎兩岸千萬百姓性命之事,他定不會掉以輕心。無奈領兵在外鞭長莫及,隻能修書一封命京城的世子秦邕暗中周旋。
與其父的重情重義全然關心老友不同,收到家書的秦邕首先考慮的是徐冰身上掛著的淮州知州之職。
鎮北侯府世代掌兵,養病最不能缺的便是錢糧,而江淮自古便是不亞於江南的糧倉。為侯府計,漕運沿岸必須得有自己人,徐冰絕不能出事。
深知此事事關重大,他幹脆喬裝打扮,親自趕赴淮州調查事情底細。
可來到此地後他才感到事情棘手,本應成為得力助手的徐家如今被官兵團團圍住,貿然接觸一個不小心便是自投羅網。
本朝規定,武將領兵在外家眷皆要留京。他本就是秘密出京,倘若被發現,早已覬覦侯府兵權的魏丞相一黨定會借機發難,所以不到最後他並不想貿然涉險。
連日來他帶領著屬下沿著綿長的河岸,一路尋找著蛛絲馬跡。可這般搜尋無異於大海撈針。幾日下來沒找到任何線索,他心知不能再這般沒頭蒼蠅似得繼續下去,於是幹脆趁雨夜宿山村修整。
貼臉上一整天的麵具揭下來,絞幹熱毛巾捂著,僵硬的臉逐漸恢複知覺。斜倚在炕上,聽著窗外潺潺雨聲,遠離了京城各種權謀算計,他漸漸放鬆下來。
武將家眷留京,名義上說是榮寵,其實誰都明白不過是留個人質。這些年他在京城可謂步步驚心,算起來竟從未有片刻像如今這般輕鬆。
心下愉悅,於是在外麵村民求醫時,向來不愛管閑事的他破天荒主動開口相幫。
多年來難得放鬆,這一夜他睡得格外好,醒來後一直搖擺不定的心也終於做出決定:聯絡徐家。
他並不一定會被發現,可若再繼續拖下去,徐冰定會被問罪。失了他這個領頭羊,整個江淮官場將徹底落入魏丞相一黨手中。
屆時連帶江南,整個北上的漕運將會被他一手遮天,侯府吃得米裏有幾顆蛀蟲都會被他知曉。
他賭不起。
想明白後他片刻都沒耽誤,天邊還沒見亮光便早早起身。
臨啟程前,透過窗戶看向主人家住處,他眼前閃過一張迷惘的小臉。
京城美女雲集,長相比個病怏怏丫頭好看的姑娘更是多了去,平日他也沒少見過。可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小姑娘那張臉格外順眼。隻不過診脈時匆匆瞥過眼,可他就是清晰地記住了她五官的模樣。
大概是因為久違的輕鬆自在?很快他便為自己反常的舉動找到個理由。
千金難買好眠,那他便幫人幫到底。
昨夜診脈時他便發現小丫頭身子骨有些弱,平日倒沒什麼問題,隻是日後成親難免子嗣艱難。
恰好他知道個調理秘方。這方子當年無子的中宮皇後曾用過,之所以會落到他後上,是因為此方乃是當年皇後秘密委托侯府從一個薩滿那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