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縣令(1 / 2)

魏相的言外之意秦邕當然明白,甚至在回京前他就已經料到這一幕。

出京前他曾做過周密部署,保證即便被發現也可以順利脫身。可在淮州短短時日,他發現當地情況比他預想中還要糟糕。倘若再不盯緊點,隻怕不消幾年,西北那邊軍中連黴米都不夠吃了。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腦海中桃花精般的小姑娘一閃而過,他心思越發堅定。

“是微臣疏忽,讓陛下擔憂了。”

嘴上說著道歉的話,實則他對準地磚的臉上沒有絲毫羞愧之色,連帶著語氣也是一派坦然。簡單的道歉後,他抬頭看向群臣之首的魏相,話鋒突然一轉:

“微臣此行本為賞花,沒想到陰差陽錯竟有意外收獲。”

說完他從袖中掏出本早已撰寫好的折子,雙手舉過頭頂恭敬遞上。而在他低頭的同時,乾元帝朝魏相瞥了眼,見對方神色鎮定,沉聲吩咐旁邊內侍。

“呈上來。”

奏章被呈上去,乾元帝顫抖著手打開,一目十行看起來。

秦邕預料得沒錯,在白同知消息傳到京城後,魏相已經先人一步進宮給乾元帝打了預防針。隨著年事漸長,乾元帝越發希望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對於某些話也是選擇性去聽。換言之,隻聽好話和捷報。

他本就信任自己一手拔擢的魏相,接受他的說法後,這會再看內容有七分相似的奏折,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

“一派胡言,關於石塊工部早有定論。太過厚重的石塊不僅開采困難,且極難加固於河堤上,換輕便些的本是一舉兩得之事,在你口中竟成了官員為牟利的貪婪之舉。好一個虛張聲勢顛倒黑白,當朕老糊塗了不成。”

乾元帝劇烈咳嗽起來,內侍趕緊給他拍背,魏相也趁機勸道:“陛下息怒,鎮北侯世子年輕,關心娘舅前去徹查一番,衝動之下難免考慮不周。還望陛下看在鎮北侯鎮守西北勞苦功高的份上,原諒則個。”

輕飄飄一句話,直接把出京賞花變成了暗中調查河務。前者不過是年少輕狂,後者可是窺伺朝廷機密。

秦邕當然不能坐任他把髒水潑自己頭上,從荷包中取出兩塊石頭,他直接起身。

“皇上心懷天下萬民,連河務所用石材都一清二楚,微臣佩服不已。如此,且容微臣一辨。”

乾元帝止住咳嗽,道:“倒看你如何自辯!”

“皇上且看這兩塊石頭,左手這塊是工部推薦所用石材,右手邊這塊則是當地采石場所開采。”

將石頭托在左右手掌心,明眼人能明顯看出兩塊石頭不同。為了讓他們看得更清楚,秦邕攥緊拳頭稍微用力,再鬆開時,左手中石頭依舊巋然不動,而右手中石頭已然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石塊,夾雜著粉末滿手都是。

“這種石頭乃燒製生石灰的原料,材質極為稀鬆,方才山上風吹日曬都很容易剝落,更莫說堆砌成河堤日夜不停受雨水衝刷。”

內閣中不少大臣雖是魏相黨羽,但心中還有股正氣,見此目瞪口呆之餘,不禁開口勸道:“陛下,此事當嚴查。”

乾元帝也驚呆了,同時眼中劃過一抹心虛。皇帝日子也不寬鬆,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加上妃妾所出幾十個子女,哪個不得花銷?早些年內庫經常捉襟見肘,他想出京轉一圈都拿不出銀子。伸手朝國庫拿銀子?他還要臉!

淮河河務有貓膩,他心裏也有數。這些年淮州“稅收”,魏相沒少孝敬他。偏偏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完全得他心。

這般體貼的大臣當然要重用,這便是他寵信魏相的原因。

原以為他頂多貪個仨瓜倆棗,沒想到他竟這般過分,大頭自己都貪了,隻漏給下麵仨瓜倆棗。乾元帝心生怒氣,麵色不善地朝魏相看去。

在秦邕拿出兩塊石頭時,魏相就知道要糟。頗會察言觀色的他收到乾元帝眼神,撲通一聲跪下來。

“陛下,這些年白同知監管河務,他乃是臣舉薦。都是臣之過,臣對不起淮河兩岸受苦受災的億萬百姓啊,臣有罪。”

此時此刻他絲毫不想再攀扯徐冰,徐冰上任才多久,這事無論如何都扯不到他頭上。可總得有個替罪羊出來?姓白的這些年也夠本了,就他了!

遠在淮州,沒法拿鎮北侯世子怎樣,隻能找林家人出氣的白同知絲毫不知。在他隨意欺淩弱小的同時,他的命運也被比他更強大的魏相以近乎相同的方式定了下來。

有了替罪羊,還想繼續用魏相的乾元帝見好就收。嚴肅起臉一番假大空的“務必嚴查”之後,就沒有然後了。

站在內閣群臣末尾,秦邕唇角揚起一抹嘲諷。

做皇帝的竟然能被個臣子拿捏住,本來他還想借此事向魏相一黨發難,如今看來,不用再費這無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