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烏煙瘴氣的京城,早點離開也罷。
想到這他再次出列,抱拳道:“陛下明察秋毫,臣雖是無意發現采石場,但身為武將之子未經許可擅自出京,讓陛下擔憂,確實罪不可恕。”
他特意加重了“讓陛下擔憂”幾個字,殿內氣氛變得奇怪起來。雖然事實確實是這樣,但你這般光明正大的說出來,豈不是給陛下難堪?
偏偏他認錯態度良好,任誰都挑不出理。
乾元帝隻覺自己被壓下去的怒氣再次升騰,氣得肝疼。
而另一邊魏相也在心疼,雖然舍棄白同知時很幹脆,可隻有他知道,為了在淮州安插這麼個釘子,這些年他付出了多少心力。
如今東窗事發,不僅損失這根釘子,隻怕皇上也起了警惕之心,不會再放任他在淮州一家獨大。
認真思考的他絲毫沒注意到,秦邕抬頭時,與內閣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交換個臉色。
老者乃是內閣次輔孫崇英,人稱孫相。與內閣中其他人或多或少倒向魏相不同,他向來不偏不倚。偏偏他懂得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也很受乾元帝信任。
秦邕請罪後,自始至終旁觀的孫相終於開口,第一句話便頗為驚人,“鎮北侯世子此舉確實不妥,有錯就該罰。”
這話說到乾元帝心坎裏了,他渾濁的眼睛陡然閃現出亮光,急忙道:“孫相倒是說說看。”
孫相沒有推辭,而是繼續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鎮北侯肯定希望世子成才。可他常年鎮守西北不在京城,皇上這些長輩就該多多管教。這次他擅自離京,確實有錯,不過也情有可原。這般大的孩子,終日悶在京城,總覺得外麵好。依臣看,堵不如疏,既然世子對河務如何感興趣,不如直接派他去淮州。在外吃些苦頭,他應該也能體味到皇上這些年留他在京的一番良苦用心。”
這是罰?
滿內閣臉上畫滿問號,逆著皇上意思,這可不像孫相會做的事。
沒等他們開口,孫相話鋒一轉。
“不過畢竟是懲處,不如先從基層小吏做起。本次河提決口,受災最厲害的乃是宿安縣,當地縣令責無旁貸,不如讓世子暫掌縣令之職?”
縣令?
這官職在地方百姓眼裏是頭頂青天父母官,可在殿內這些動輒一二品的朝廷大員眼中,完全看不到眼裏。
鎮北侯府中供奉著開國皇帝親筆所書的丹書鐵券,侯爺本身也是超品。作為鎮北侯府唯一的兒子,世子秦邕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侯爺。
讓一個超品侯爺去當個七品芝麻官,說出去豈不笑掉大牙?
連憂心忡忡的魏相都輕鬆下來,縣令算什麼?莫說有白同知在淮州的幾十年經營,就算沒有,一個區區七品芝麻官,也摸不到當地要緊的東西。
“這……是不是有些委屈世子?”
雖然心下快意,可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妥,下意識想把秦邕留在京城。
秦邕臉上滿是不情願,說話的語氣更是有些勉強:“臣……願意受罰!”
乾元帝是在提防鎮北侯府,可一個小小縣令能翻起什麼風浪。看到那張俊臉露出難為的模樣,他更是堅定了決心。
“就依孫相之言,原宿安縣令治河不利,責令押回京城受審。命鎮北侯世子秦邕為淮州轄下宿安縣令,即日啟程赴任。”
天子一言九鼎,伴隨著口諭,有侍中立刻把皇上言語記錄下來撰寫成聖旨。秦邕前腳剛回侯府,後腳朝廷宣旨的官員便已經上門。
徐氏當場就慌了,“縣令?”
她看著夕陽中高大俊美的兒子,直替他委屈,心中的自責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都怪娘,倘若不是你舅舅,你也不會去做這七品芝麻官。”
整個鎮北侯府上下陷入了義憤填膺中,他們堂堂超品侯府,世子文韜武略樣樣俱全,竟然被指派去做個小小的縣令。
皇上辱人太甚。
幾個崇拜自家世子的丫鬟直接開口罵出聲,以往世子在府裏,雖然明知道世子潔身自好不會跟他們有什麼,可能遠遠看一眼,這一日心情就會很好。日後世子去了那窮樣僻壤,看不到不說,也不知他會受怎樣的苦。
京城中有不少默默喜歡秦邕的閨秀也在為他鳴不平,秦世子那般優秀,陛下選在禦前養養眼也好,何故這般為難?
因這一紙調令,鎮北侯府可謂是賺足了同情心,這些為日後有些事埋下了引子。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安撫好徐氏情緒的秦邕簡單收拾行囊,第二日一早帶上幾個隨從悄悄出了京,快步向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