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尤柔做了個夢。
她夢見隻有十歲的自己,那也是個大雪天,她被奶奶、父親和他不知道第幾任的女朋友鎖在門外,他們在屋子裏吃著香氣四溢的火鍋,可她卻隻能站在門外抱著雙臂瑟瑟發抖,饑寒交迫。
她一直哭一直哭,嗓子都喊啞了,可是麵前的門從未打開過。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終於哭得累了乏了,失望透頂了,知道不能再指望和她隻有一門之隔,在生物學上稱為她父親的那個人了。
於是她轉身獨自走進了大雪裏,她知道自己身無分文,卻也知道自己有一張好看的,引人同情憐憫的臉龐。
她知道從那一刻起,她要靠自己活下去了。
努力活下去,然後去到那個人麵前,問問她為什麼要拋棄自己。
夢到這裏的時候,尤柔醒來了。這場悲傷的夢境讓她渾身疲乏,她敲了敲酸疼的後背,拿起床頭手機看時間,卻愕然發現已經早上九點半了。
她竟然睡過頭了,連鬧鍾都沒聽見!
尤柔顧不得疲乏,三下五除二穿戴完畢衝出門,踩著地上積雪氣喘籲籲跑到理發店。
小蔡和商瞬都已經到了,見到尤柔推門進來,小蔡看了她一眼,語氣不明地說:“呀,尤柔,很少見你遲到呀,客人都等很久了。”
尤柔對坐在一旁沙發上的一位顧客致歉道:“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那男客人似乎對這裏很熟,無所謂地笑著說:“沒事沒事,美人要睡美容覺嘛,我就剃個板寸就行。”
尤柔對小蔡說:“你來給客人剃頭吧。”
小蔡不滿地放下手機問:“憑什麼是我?你不也閑著嗎?”
尤柔指了指一旁的商瞬說:“我要教他怎麼洗頭,你不是一直不喜歡給人洗頭嗎?我教會他,你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小蔡哼了一聲,領著客人坐到轉椅裏,扭頭催促道:“你倒是快點把櫃子打開啊!”
尤柔麵無波瀾,拿出鑰匙打開梳妝台前的櫃子,將裏麵的洗剪吹工具全都放在桌麵上,又走到另一側打開了收銀機。
商瞬全程無言看著她的動作,終於明白為什麼昨晚他問尤柔怕不怕他偷走店裏的東西,她會那麼無所謂了。
原來所有的鑰匙都在她手裏,那個樊老板可真放心她。
再聯想一下昨晚樊老板和尤柔之間詭異曖昧的氛圍,還有這個小蔡對尤柔處處顯露的敵對不滿,商瞬臉上的嘲諷意味頓時更濃了。
他沒想到在這麼小的城市,這麼破落的一家理發店,竟然都能碰到這種勾心鬥角的戲份。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沉不住氣的小蔡明顯不是尤柔的對手,那個樊老板脾氣雖然臭,但明顯被尤柔吃得死死的。
商瞬看著在收銀台前忙碌的尤柔,嘲弄地在心裏想,按現在流行的話來說,這女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心機女表?
這種類型的女人商瞬過去見得多了。但像眼前這個明明如此有心機,看上去卻仍舊那麼單純的,卻很少見。
高手啊。
商瞬正暗自打量著尤柔,冷不防後者忽然抬起頭對上他略帶惡意的探究眼神。
他微微一怔,聽到她說:“你跟我過來,我教你怎麼洗頭。”
商瞬嗤笑一聲問:“這還要教?你放心吧,我不會把客人洗跑的。”
“要教的,你過來。”尤柔站在洗頭池旁朝他招手。
商瞬隻好走過去,尤柔卻忽然把他按在池子旁躺下。商瞬一臉莫名問:“幹什麼?不是教我洗頭嗎?”
“對,所以我幫你洗,你記住這個流程,我隻示範一次。”
有人服務自己洗頭,商瞬自然樂意,大爺樣兒的躺好後,感覺到一雙柔嫩的手輕輕用溫水打濕了他的頭發,然後沾上洗發水在他頭皮上清洗起來。
她的動作不重不輕,每次都在要搔到癢處時換個地方,卻讓人無法生出一絲煩躁,因為這雙手的動作是那麼溫柔,仿佛此刻她小心翼翼清洗的是初生嬰兒的皮膚。
商瞬不由自主扣緊了身下的皮沙發,明明水溫很暖,可他感覺到自己後背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在這如夢似幻的感覺中,他忽然聽到尤柔用輕柔的嗓音說:“記住,第一遍先把整個頭部清洗幹淨,力道不用特別重,主要是把灰塵油漬洗掉,把頭發洗順了,等衝掉所有泡沫後,第二遍打上護發素再按摩。”
“……恩。”商瞬廢了好大力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現在我來教你怎麼按摩,主要是這幾個穴道上要微微用力,對血液循環有好處。”尤柔一邊說,一邊用軟嫩的手指指腹在他頭頂、耳側各個地方微微用力按摩。
商瞬抓著皮沙發的動作更緊了。
血液有一部分朝著他的頭皮湧去,另一部分則去了別的地方。這種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折磨讓他渾身繃緊,他覺得再這麼下去自己某個部位會失態,卻又不舍得離開那十隻手指對頭發的輕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