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印度紳士搬進隔壁的那天晚上,天空上出現了不多見的日落美景。從閣樓的窗戶上探身望去,輝煌的日落場景盡在眼前。夕陽散發的最後光彩渲染著雲彩和天空,晚霞一片片迆染成各種色彩——鮮紅,金黃,紫色,玫瑰色。白雲難逃陽光的捕捉,如山如海,堆積在湛藍的天空上。天似穹廬,仿佛就籠罩在人們頭頂,麻雀在瓦上啁啾地叫著,在這仙境一般的美景中渲染出溫柔的情調。
碰巧這天的活計也並不算多,所以薩拉和安雅同時在自己的閣樓上看到了這幅景象。安雅總有種預感,這會和即將來臨的變故相關;而恰巧薩拉也有同樣的感覺。
“這真是一幕壯麗的日落景象。”薩拉柔聲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它幾乎使我感到害怕——好像有什麼奇異的事情就要發生。壯麗的日落景象總使我有這種感覺。”
安雅將目光從晚霞中收回,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就在幾碼外,一個奇特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猴子的吱吱叫聲。當安雅向隔壁那扇閣樓的窗戶看去時,也恰巧看到了這麼一隻猴子。
小猴子被一個強壯的男人抱著,一身潔白的衣袍,戴著白色的頭巾。從那黝黑的膚色中,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出那是個印度人。
“一位印度水手。”薩拉說道,饒有興趣地看著對方,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薩拉的微笑無疑是令人愉快和欣慰的,印度男仆很快露出了一口光亮的牙齒,回報給她相同的微笑。他放開了懷裏的猴子,想要對她敬禮,然而那隻猴子卻忽然從黃護理跳了出來,經過連接著兩座閣樓的石板瓦,跳到了她們的閣樓裏。
薩拉高興地笑著,抱了抱它,然後看著小猴子在自己的房間裏四處亂跳。安雅心裏有了個想法,直言問道:“你打算拿它怎麼辦,薩拉?”
“哦,我很喜歡它——但是你知道,必須還給它的主人。”薩拉一邊笑著,一邊說道,眼睛閃閃發亮,“不知道它是屬於那位印度紳士的,還是屬於這位水手的——讓我來問問他。”
薩拉又將身子探出窗戶,用自己孩提時所熟悉的語言對那印度人說道:“它會讓我捉住嗎?”
安雅沒有去過印度,當然聽不懂她的話。然而當那道悅耳的聲音響起之後,印度男仆的那張黑臉上流露出的驚訝和喜悅,是令人十分納罕的。在異國他鄉聽到自己的鄉音,並且還是出自一位這麼可愛的小姐口中。他已經習慣了和歐洲兒童的相處方法,滔滔不絕地恭敬道謝,有禮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他自我介紹叫拉姆·達斯,如果薩拉允許,不認為這是魯莽的行為,那麼他願意越過房頂進入這位小姐的房間,將這隻小猴子抓回去。
薩拉向安雅轉述了他的話,臉上的光彩也是安雅好長時間都沒有見到過的。安雅猜測,她可能從這位印度仆從身上回憶起了自己的父親,回憶起了自己孩提時代的那些生活……她愛憐地摸了摸薩拉的頭發,微笑著向她道別,讓她能擁有一些和印度仆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安雅並不擔心會出什麼事,拉姆·達斯是個非常淳樸的印度土著。況且麵對薩拉,即使是魔鬼也會軟下心腸……除了天生和薩拉不對盤的明欽女士,也就隻有嫉妒心強盛的拉維妮婭看不慣她了。然而即使有種種不忿,她們也必須承認,薩拉是位真正的小公主。
薩拉對拉姆·達斯表示了許可,對方便從窗口進入了她的房間。他很快捉住了那隻小猴子,並深深地感謝薩拉。即使他已經發現她的房間有多麼破爛,卻依然對她像對印度土邦主的女兒一樣恭敬。再次行了額手禮以後,他便抱著猴子鑽出天窗,順著屋頂爬了回去。
拉姆·達斯激起了薩拉對往事的回憶,安雅卻又被明欽女士叫了下去。她剛一來到樓下,明欽女士便嚴厲地喝問道:“麗貝卡!廚房那邊你又沒有打掃!快去把一切都收拾幹淨!”
如果是往常,安雅會默不作聲地走開,到廚房裏去;然而今日,她並不打算就那樣妥協,而是望著明欽女士,微微一笑:“尊敬的女士,請問您為什麼要這樣差遣我?”
明欽女士從未想過會遇到這種情形。她瞪著那雙死魚眼,厲聲說道:“什麼!你這該死的廚房丫頭!你在問我什麼?我養活你,好心好意地給你一個吃住的地方,你卻問我這種話?快去幹活!那些活計都是你應當做的!”
“我是人,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您的奴隸。”安雅仍然微笑著,脊背挺直,譏諷道,“您的風光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盡情地享受這最後的耀武揚威的時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