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在亞馬遜平原的林莽裏(2 / 3)

整天我們聽著鼓聲隆隆颯颯。他們的威脅,從我們有色夥伴的臉上反映了出來,甚至那個勇敢狂妄的混血兒也受到了影響。不過,那天我看出索摩裏和查倫傑兩位都具有最高形式的勇敢,來自科學心靈的勇敢。他們的精神支柱來自在阿根廷的高卓人中考察的達爾文或在馬來亞獵頭部落考察的華萊士。仁慈的大自然有一法則,一心不能二用。如果沉浸於科學的好奇研究之中,就沒有空閑,完全忘記個人的安危。

在持續不斷的神秘威脅中,他們整天觀察樹枝上的每一隻鳥,沿岸的每一叢灌木,索摩裏教授的快速咆哮和查倫傑教授的沉重吼叫交相響起,爆發了尖銳的爭吵。他們好像是在倫敦的聖詹姆斯街皇家社交俱樂部的吸煙室,兩人坐在一塊,一句也不會提及印第安人的戰鼓和危險的感受。

隻有一次,他們屈尊談論了它。

“米蘭哈或阿梅加卡食人族,”查倫傑用拇指指指戰鼓回蕩的林莽。

“沒錯,先生。”索摩裏回答,“像所有這樣的部落,我都願意探究一番,然後作一次多族融合和蒙古人類型的演講。”

“確實是多族融合。”查倫傑奔放地說,“在這塊大陸上,我不知道還有其他語言存在,我已收錄了一百多種語言,我對蒙古人種理論表示深深的不信任。”

“我想你對比較解剖學了解有限,它會幫助你檢驗這個問題。”索摩裏尖刻地說。

查倫傑好鬥的下巴突了出來,胡子豎了起來,“沒錯,閣下,有限的知識會產生實效。一個人知識完備,反倒招致另一種結果。”

他們相互輕蔑地怒視著對方,周圍的林莽回蕩著低沉的密語,“假如能行,我們要殺了你們。假如能行,我們要殺了你們。”

夜裏,我們把輕舟錨泊在溪流中心的巨石邊,為可能遭受到的攻擊做了一切準備。不過什麼事也沒發生。黎明,我們繼續航行,聽著敲鼓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逐漸消失。

下午大約三點鍾,我們到了一個急降的險灘,有一英裏多長——就是在這裏,上一次旅行中,查倫傑教授的船翻了,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心中的那塊石頭落了地,因為它是首個直接的證據。看到眼前的景象,我認為他的故事是真的。印第安人首先擔起我們的輕舟,而後是備用物品,穿過這一帶很寬的灌木叢,而我們四個白人走著,肩上扛著槍,防備來自密林的危險。

黃昏以前,我們已經順利地繞過了險灘,向上走了十幾英裏,我們停下來,在那裏過夜。我覺得自從離開正河以來,在這條支流上,我們已經走了不下一百英裏。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了。天一亮,查倫傑緊張不安地、不停地掃視著河邊的一條條沙洲,突然,查倫傑教授愜意地驚呼了一聲,指給我們看一棵孤樹,它生長在溪流上方的一個奇異的角落裏。

“你們對它有何聯想呢?”他問。

“它是一棵正宗極了的棕櫚樹。”索摩裏說。

“正確!它是一棵正宗的棕櫚樹。就是這棵樹,我拿它作為劃時代的路標。它所指向的河的那一邊,再走半英裏,秘密之門就打開了。樹木連綿不斷,這正是它的奇妙和神秘處。到了那裏我們能夠看到,在巨大的木棉林中間,亮綠的蘆葦代替了暗綠的灌木叢,那就是我通向未知世界秘密的門戶,推開它,你們就會明白了。”

確實是一個奇妙的地方。

當我們到了有一片蘆葦作為標誌的那個地方時,我們推著輕舟,穿過蘆葦走了幾百碼遠,就到了一條在沙底上流動著的、淺淺的、清清的河流。河流大約二十碼寬,岸上的植物極其動人。那些沒有留心到一小片蘆葦已經代替了灌木叢的人,不會猜得到存在著這樣一條小河,以及小河外的仙境。

真是一個仙境——人類想象力的極致。

密密的樹木在頭頂上交錯,形成一條天然棚架。透過浸滿金色陽光的這條綠色通道,下麵流淌著一條綠色的、美麗的河,像水晶那樣清澈,寧靜得像一塊玻璃,鮮潤猶如冰山的邊緣。在枝葉茂密的綠色拱門下,它,在我們前麵延展著。我們船槳的每一次擊打,發出一千條波紋,瀲灩在光亮的水麵上。它適合做這塊奇異大陸的林蔭大道,我們再沒有看到印第安人的蹤跡,但是我們看見了很多野獸。

它們好像並不害怕我們,這說明它們沒有見過獵人。小小的黑猴子,露著雪白的牙,遍身絨毛,閃著絲光,長著滑稽的眼睛,在我們走過的時候,喋喋不休地譏笑著我們。一條呆滯笨重的鱷魚鑽進沙洲的草叢,有一次,一隻黑色的貘,從灌木叢的缺口裏盯著我們,而後挪著身子穿過森林走了。還有一次,一隻金黃、靈活、巨大的美洲豹在河岸上的矮灌木叢裏竄動,綠瑩瑩的眼睛,從它茶褐的肩膀上,惡毒地瞪視著我們。鳥兒種類豐富,特別是水禽、鸛、蒼鷺、朱鷺,一小群一小群地聚在一起,深藍的,猩紅的,雪白的,待在岸上的樹墩子上。在我們身子的下麵,水晶般的河水裏遊著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魚。

三天,我們在這條朦朧、淺綠、陽光的通道裏行進著,這條路延伸著,我不知道遠方的碧水和拱道何時結束。這條奇異水路的深深寂靜,沒有被人的痕跡打破。

“這兒沒有印第安人,太可怕了。古魯普裏。”高木茲說。

“古魯普裏是森林的精靈,”約翰勳爵解釋。“是任何鬼怪的名字。這些可憐的乞丐們認為在這個方向有些可怕的東西,因此他們總是避免到這兒來。”

第三天,很明顯的是,我們坐輕舟的行程不能再維持多久了,因為河水迅速地變得淺了。最後,我們在灌木叢裏拖著輕舟往前走,並且在岸上過夜。早晨醒來,約翰勳爵和我穿過森林沿河走了兩英裏,保持著和河流平行,河水越來越淺,我們於是折回來報告這事,查倫傑懷疑我們已到達了最高點,我們不能再用輕舟了。我們把船藏在灌木叢裏,用斧子在一棵樹上做了個醒目的記號,好使我們能找到它們。我們背負起各種物品——槍、彈藥、食物、帳篷、毯子和其他東西。正當我們準備踏上更艱難的旅途時,很不幸,我們的教授開始吵起來了。查倫傑從參加我們工作的那一刻起,對我們這一行人進行全麵的指揮,這,索摩裏教授是不喜歡的。現在,當查倫傑告訴他的教授同行拿著晴雨計的時候,索摩裏忽然生氣了。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先生,”索摩裏說,帶著刻薄的沉靜,“你是以什麼身份發號施令的?”

查倫傑怒目而視,怒發直立。

“索摩裏教授,我下達命令,因為我是這個探險隊的頭目。”

“我必須告訴你,先生,我不承認你有那種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