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齊步挺進!(3 / 3)

午夜過後,四位探險家才在奧爾巴尼街的約翰·臘克斯頓勳爵的住處門口被放下來,在那裏,群眾齊唱著《他們是快活的好家夥》,最後,在《上帝保佑吾王》的雄壯歌聲中,倫敦多年不遇的一個非凡的夜晚才拉上大幕。

上麵是我的朋友梅克杜納的報道。它公正、準確,隻是有點“炫”而已。那天大的事件,對觀眾來說是有點眼花繚亂。對我們,更是驚心動魄。讀者會記得我是在怎樣非常的情況下遇見了約翰勳爵,置於他的保護傘之下,他為了查倫傑,帶回了我們稱之為“魔鬼的小雞”的小翼龍,當我們離開高原時,我還暗示了教授行李的麻煩,我還得說,我們在旅途中不得不把臭魚爛蝦喂給這食腐的“同伴”。我在此之前從不提及此事。當然,這是教授熱切的願望,當我們的發現的真實性受到質疑,出了紕漏,為他的論敵窮追不舍時,他才亮出殺手鐧,抖出那個“包袱”,顯出無可辯駁的證據。

再談一談那隻倫敦翼龍的命運吧。沒人知道它究竟去了哪裏。有兩個受到驚嚇的婦女說,看到它歇在皇後大廳的屋頂上,像惡魔的雕像,定定地不動有數小時之久。第二天,它的消息出現在晚報上,普羅威特·邁爾斯——寒流警衛隊的一名隊員,負責守衛在馬爾伯勒公爵的巨宅外。那天他從崗亭裏溜出來,正在溜達著,邁爾斯承認,他嚇得扔掉了槍,癱倒在街上,因為他抬頭一看,那魔鬼正處於他與明月之間。不過這消息不為官方所認可,雙方為此發生了爭論。

唯一為人所認可的目擊,是在荷蘭海邊,在科學大會的第二天一大早,在一艘荷蘭到美國的郵船上有九個旅客聲稱,船向海中行駛了十英裏,在船的右舷方向,他們看到一個介於飛翔的山羊和巨大的蝙蝠之間的怪物飛過,朝西南方向飛去。它依靠自我的本能,選擇了正確的航向。但毫無疑問,這隻歐洲最後的翼龍,將發現自己最終會葬身於大西洋某處波濤之中。

格拉迪絲——啊,我的格拉迪絲——格拉迪絲,我的神秘湖啊,現在要改名為中央湖了。她永遠也無法通過我而獲得不朽的聲名了。

我為何總是看不見她天性上的缺陷?即使是當我自豪地服從她的命令的那一刻,真切地感到那可憐的愛將驅使我奔向死亡或危險。在我真切的思念中,那張美麗的臉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視她為我的靈魂,可為何沒看見在那美麗的麵容背後,是自私自利和喜怒無常的孿生陰影?她熱愛英雄和偉大的事業是因為那事業崇高嗎?還是僅僅因為那事業有榮耀,無需艱辛或犧牲,也能使她顏麵光彩?這是不想種桃子、隻想吃桃子的虛榮心在作怪。這些使我的生命受到震撼。就那一下子,我變成了一名“憤青”。

但此刻,我已變回來了,在我寫作本書時,一個星期過去了,我和約翰勳爵有了一次重要的會麵——當然,也許事情會更糟。

讓我說幾句話吧。告訴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南安普敦我沒有收到任何電報、信件,到倫敦的那天晚上,大約十點鍾,在一陣不祥的寒戰中,我到了斯垂姆別墅區——她家的小樓。她是死了還是活著?我每夜夢見她張開雙臂,麵帶微笑,為她的心上人唱著讚詞,她的情人冒著生命危險去迎合她一時的幻想。她在哪兒?我感到已從高高的山頂落到穀底。但一些美妙的想法,又使我重新升回到雲端。我衝進花園的小徑,捶打著門,聽到裏麵格拉迪絲的聲音。我推開站在門口兩眼發直的女仆,闖進起坐間,她正坐在鋼琴邊一張矮矮的扶手椅上,一盞暗燈照著。我三步並作兩步,跨過了房間,把她的雙手握在我的手中了。

“格拉迪絲!”我叫著,“格拉迪絲!”

她抬起頭來望著,臉上充滿了驚愕,她的眼裏出現了一些微妙的東西,僵硬地向上凝視著,嘴唇抿起來,這動作很怪,而後她把手抽回去了。

“你要幹什麼?”她說。

“格拉迪絲!”我叫道,“這是怎麼了,你是我的格拉迪絲呀,你不是小格拉迪絲·亨格頓嗎?”

“不,”她說,“我是格拉迪絲·波茨。讓我把我的丈夫介紹給你吧!”

生活是何等荒唐啊!

我機械地鞠著躬,和一個淡黃頭發的人握手,他深深地盤踞在一張扶手椅上——我過去常坐的,一個神聖的位置。我們彼此淡淡地露齒笑了一下。

“爸爸讓我們住在這兒。我們的房子快收拾好了。”她說。

“啊,是的。”我說。

“那麼,你在帕拉沒有收到我的信?”

“沒有,我沒收到信。”

“是嗎,真可惜!信會把一切說明白的。”

“現在太明白了。”我說。

“關於你,我已經向威廉說了,”她說,“我們之間沒有秘密。這件事我很抱歉。不過不會太深,是吧,你都可以到世界的另一頭,撇下我一個人在這兒。你太固執了,不是嗎?”

“不,不,什麼也不用說了。我想,我該走了。”

“想開些,”那小個子男人有點詭秘地說,“事情都是這樣,不是嗎?除非你想一妻多夫,隻有這樣才能玩得轉。你明白。”

當我正走出房門時,那個小個子的男人像傻子似的大聲笑了起來。

我穿過花徑,突然一種奇異的衝動抓住了我,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那贏得成功的情敵,那人正猶如一個電動玩具在移動著。

“你願意回答一個問題嗎?”我問。

“好吧,這要看是什麼問題了。”他說。

“你怎麼辦到的?你得到了海盜的寶藏,還是有了一項頂尖的發明,或者當上了盜版書商,還是飛越了英吉利海峽,或者其他什麼?你的浪漫魔力在哪裏?你究竟怎麼辦到的?”

他盯著我,他的小臉上是一種溫和的表情,帶著空虛的茫然。

“你不認為這問題太有點涉及私事嗎?”他說。

“好吧,就一個問題,”我喊道,“你是幹什麼的?你的職業是什麼?”

“我是一個律師的辦事員,”他說,“在約翰遜和海裏維爾律師事務所,錢賽利巷四十一號。”

“晚安!”我說,像一個心碎了的孤獨英雄,消隱在黑夜裏,內心像一個沸騰的壺,翻滾著悲傷、痛苦和大笑。

此外還有一個更小的“驚喜”場麵,一個有趣的插曲。

昨晚,我們都在約翰·臘克斯頓勳爵家裏吃晚飯,之後我們坐在一起,抽著煙,在友好的氣氛中,談論我們的冒險。環境一變,看著一張張老友的臉,居然有一種生疏感。查倫傑帶著謙虛的微笑,眼皮低垂著,他那挑釁的眼睛,威猛的大胡子,寬闊的胸膛,都在向索摩裏大肆吹噓著自己的看法。索摩裏依舊把煙鬥塞在一撮小胡須和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之間,他那疲倦的臉,一當質詢查倫傑的主張,馬上燃燒起好鬥的熱望。最後是我們的主人,一張銳利的鷹臉,那雙冷藍猶如冰河的眼睛在冰河下總閃動著惡作劇和幽默的微光。我的腦海一直定格在這幅圖像上。

晚飯後,在他的密室——滿是戰利品的粉紅屋子,約翰·臘克斯頓勳爵看來有什麼話要和我們說。他從酒櫃裏拿來了一個舊雪茄煙盒,把煙盒放在他前麵的桌子上。

“有這麼一件事,”他說,“也許,在此之前我給你們說過,但在此我要說得更清楚一點,我不能喚起希望又使之破滅。事實上,當時也沒什麼希望。你們還記得那天我們在沼澤地發現了翼龍?對,在裏麵有一塊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許你們忘了,我會告訴你們。我們看到過一個滿是藍色土壤的火山噴氣管。”

教授點了點頭。

“那麼,好了,在此之前,在全世界,我隻和一個有藍土火山噴管的地方打過交道,那就是南非金伯利的戴比爾斯鑽石礦。所以你瞧,我腦袋裏顯出了鑽石的光芒。那天我做了一個籠子,頂著它以防那些臭野獸的襲擊,在那裏,我帶著一把小鋤頭,快樂地度過了一天。這就是我弄到的東西。”

他打開了他的雪茄煙盒,從裏麵倒出二十到三十顆粗糙的石頭,從豆子到栗子那樣,大小不一。

“也許你們會想我當時怎麼不告訴你們,但我當時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照我想,這些寶石回倫敦加工清洗一番,也許價值不大。因此,我隨意地把它們放進行李,帶了回來。到家的第一天,我拿了一顆直接去找專家,請他加工並且估價。”

他從衣袋拿出一顆鑽石,那鑽石在他手上流光溢彩,這是我見到的最好的鑽石之一。

“這是結果,”他說,把那顆美麗的鑽石放在桌上。“他估計這一堆至少值二十萬英鎊。當然,我們四個人平分共享,我不願意聽到其他說法。好了,查倫傑,你的五萬英鎊準備幹什麼?”

“如果你真的堅持你那大方極了的主張,”教授說,“我要創建一個私人博物館,這是我多年的一個夢想。”

“你呢,索摩裏?”

“我會從劍橋的講座上退下來,這樣我就有時間完成我的白堊紀化石的最後分類了。”

“我要用我自己的那份,”約翰·臘克斯頓勳爵說,“組織一次探險,再去看看我們心愛的高原。至於你,小夥計,你當然要用你那份張羅結婚了。”

“現在還不,”我說,帶著悔恨的微笑,“我想,假如你願意算上我,我倒願意隨著你一起去。”

臘克斯頓勳爵一句話也沒說,但是隔著桌子,把一隻曬黑的手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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