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城隍廟遇到老瞎子,我或許會在經開區的學校和新站區的家之間保持著每天的兩點一線,也或許會寒暑假回一趟老家看看村裏的長輩,然後任憑時光荏苒。
2010年5月。高中第一年,我父親離家出走的第二年。
我轉學到霸都八中,我不喜歡陌生的地方,適應期是極度的枯燥無聊,但是也無力去加速改變。
6點半起床,來不及喝昨晚就已經煲上的稀飯,摸了塊麵包就急匆匆衝下樓。等我趕上114路公交的時候,我覺得我媽應該不至於被我吵醒,忽然想想,十六年來,好像隻有我爸和鬧鍾叫過我起床。思緒至此,又不禁恨了下我爸,您這幾十年把我媽慣成什麼樣了。
從家門口坐公交到城隍廟,然後步行走到博物館,轉乘另一輛車到學校。傍晚原路原車返回。
城隍廟,原本是一處道教廟宇,據說是遵照李鴻章意旨仿頤和園內戲樓式樣建造,古時候每逢春節或者農曆七月二十九城隍壽誕期間,本市大小官員、道教信徒都會前來拈香禮拜。不過這些都是曆史,曆史這東西大多時候都是為了自欺欺人而存在,說白了,也就是給“人雲亦雲”這個詞加了個時間軸。現在所說的城隍廟,是依靠原本的廟宇擴散出來一個商業區,是一個很接地氣的小商品零售批發市場,主營低端產品,在霸都這個“一線農村”來說,人氣還是很旺的。
城隍廟西側,我正在奔跑的這段路上,沿路可見神棍神婆若幹,倒賣假古董的三五成群,隔三差五的還會出現一些棋牌類的詐騙份子。人生百態,不過一街。
我和往常一樣,跨過他們鋪在地上的“麻衣神相”,穿過他們擺滿義烏小商品批發來的“唐宋元明清珍品”,擠過一堆舉著鈔票要跟老板死磕的托們,前麵就是博物館公交換乘中心。
“哎,小同學。”忽然,好像有人在叫我。我回過頭,看到不遠處一個老算命瞎子麵朝我站著,見我回頭便衝我招了招手。
老騙子一個,懶得理他,直接擦身就走了。一看就知道他是新來的,我天天早上在這條道上狂奔,這條道上擺攤的就算不認識我也至少眼熟我了,他們可不會把口舌浪費在我身上。新來的想大早上的就開張生意?你裝成瞎子還衝我招手,還有沒有職業道德了?想到這裏我不禁覺得好笑。
到學校的時候,早讀都進行了一半。悄悄從後門溜到自己的座位,然後打開手機給學習委員發個信息過去:
“胖哥,老班沒來點名你就別記我遲到唄。今天堵車超嚴重。”
“看你那雞窩頭你也好意思說是因為堵車?”
“反正你懂的,中午飯我請。”
我發個笑臉過去。胖哥是學習委員,大我一歲大兩倍體積。因為我是轉學生,所以為了照顧外來人員,班主任欽點其對我進行學業輔助。
“招財,你就不能買個鬧鍾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天天晚上出去做賊了呢。”前排的耗子將書本豎立起來,悄悄歪著腦袋衝著我吐槽。她叫文皓,文質彬彬明眸皓齒,不過比較袖珍,在初次見麵的時候便自嘲介紹自己是個到處咬文嚼字的耗子。
“我昨晚去你家偷了你不知道嗎?你摸摸看你小心肝還在不在?”對於任何吐槽我都是奮力反擊,這點絕對遺傳我媽,因為我媽說我爸是慫蛋。
“臭不要臉的。”她白了我一眼,轉身低頭時額頭就像一輪晚月沉入深海。藍色的格子衫,白色的大腦門,挺晃眼的。
“招財你看,救援隊在災區發現的神秘大腳印。”同桌的雷忠禦將手機遞給我,估計本來是想以忠厚駕馭天下,不過這諧音,嗬嗬。
“雷陣雨,你再喊我一次小名我就把你抽成瓢潑大雨。”我媽說我剛生下來的時候小手就跟招財貓一樣招啊招的,然後我出生當月,她的第一個電影改編版權敲定,遂果斷給我取名叫招財。其實小名叫什麼的都無所謂了,叫狗蛋的也不是沒有,關鍵問題在於爹媽在任何人包括我的同學老師親戚朋友麵前都遠遠的用咆哮的方式喊出我的小名,總覺得他們根本不是在叫我,而隻是赤裸裸的想發財。
接過手機,看到上麵一個網頁截圖,應該是某地震災區現場的救援人員拍的圖。在一片廢墟邊上,有四隻巨大的腳印,就像是一隻大狗在從天上蹦落地踩出來的一樣。原諒我想不到其他的生物,我還是很支持無神論的,不然我早和城隍廟那一票神棍後麵當學徒了。
“絕逼是PS的,隨便找了個狗腳印放大了而已。”我毫無掩飾我的鄙夷。
“絕無PS痕跡,網友用了各種手段測過圖片真實度。不過也就在微博上發過一晚而已,幸好我昨晚截了圖,今天已經在網上看不到任何信息,而且我剛剛嚐試著發布我的截圖,直接被係統刪了,說我言論屬謠言不真實不得發布。”他恨恨的加一句,“奶奶的,係統回複得這麼快,工作人員這麼敬業得發多少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