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譚司令最終都沒有見到傳說中的紀念碑。雖然從他進入那支隊伍開始,就一直有人告訴他,不管本地的革命者還是中國知青,但凡犧牲在這個國土上,他們就都是英雄,而英雄必然會擁有屬於他們那個團體的紀念碑。

在譚司令的想象裏,這應該是一個高高聳立在密林之中的長方形建築,頂部的紅星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光芒四射,如血的紅旗和肅穆的鬆柏像革命者的隊伍一樣緊密排列,一直存在。

後來有人告訴他,幾乎每一個來這裏參加革命的人都想象過,當鮮血灑在這裏的時候,曆史該會如何記載他們,“作為一個革命者,最令人痛苦的事情在於,即便你做出了犧牲,都沒有人知道是為了什麼而犧牲,犧牲在哪裏”。

2003年的時候,我曾經參加過雲南一個知青的葬禮。他曾經是遊擊隊的一員,在一次戰鬥中被榴彈炮尾火刺傷了雙眼。之後悄悄回到了雲南。據說,在他臨死的那一刻,他同樣問到了一個問題:本該屬於他們的紀念碑到底在哪裏?

於是,他的戰友們在雲南騰衝的一個小鎮上,花了80塊錢給他做了一個紙糊的紀念碑,在他入葬的那一刻點燃。一群人對著那個看上去一點都不偉岸的仿製品敬禮,高唱屬於他們那個時代的革命歌曲。那些曾經的戰士一個個淚流滿麵,讓人覺得在他們的內心深處,似乎有很多事情被主動或者被動的遺忘。

譚司令沒有參加這場葬禮。在他的記憶中,一個又一個戰友的倒下似乎是最平常不過的場景。以至於我們會經常糾纏在某一個數據上,在某次戰鬥中有多少知青參加又有多少知青死去,他習慣性的記不清楚這些數據,但又總是能說出幾個有據可查的名字。

但在緬共遊擊隊存在的曆史上,有關中國知青的參與人數和傷亡情況卻一直沒有明確的數字,我曾經通過多個知青組織來試圖查證當時的數據,但始終沒有辦法完成。很多人就這麼被淹沒在時間的大潮之中。

曾經有人說,這些是沒有統計價值的東西,對於這些越境而去的人,也不能用英雄或者是理想主義的名稱來定義。他們隻是一群熱血青年,試圖將革命或者理想的光芒盡可能的輸出,但卻忽視了輻射的土壤是否需要這種理想化的實驗。

當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我曾經感到憤怒,因為在我跟那些老戰士的交往過程中,他們是那麼的理想洋溢,即使時光和槍傷已經使他們中間的大部分開始走路蹣跚,但當他們提起之前的那段曆史時,他們都無一例外的將自己定義為革命理想驅動下的戰士。

沒錯,就是戰士。他們當中的每個人都這樣告訴我。但我後來發現,對他們的評價始終沒有一個準確的體係,更為確切的說,沒有文字記載沒有數據統計的他們,幾乎就成了被遺忘的一群。他們曾經來過這裏,或者死去,或者流落他鄉,或者黯然返鄉,但沒有人記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