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溫虞晚上翻來覆去,都暗覺那個男人是溫薄青,她一麵覺得荒唐,一麵又恐慌,雖然這事要鬧起來,是溫薄青的行為不檢點在先,但他是溫叔的兒子,即便輿論偏向她,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這樣小心翼翼害怕得近似乎怯懦卑微,溫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之後一天,溫虞打探叔叔一家三口的臉色,似乎都沒有變,她也就放下心,又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工作上去。

直到第三天晚上,飯館裏卻遭了竊賊,溫父雖然瘸了一條腿,還是和兩個小偷拚上了命,替飯館擋下了一災,他身上卻挨了兩刀,都是在背上的,醫生說傷了頸椎,往後可能都要在床上躺著。

溫虞問了手術的錢,大約要五十六萬,估計要把房子都賣了,才能存到這筆錢。

醫生說可以先付訂金,把手術做好,剩餘的錢讓她們再湊。

溫父是有工人保障的,在工作期間出了事故,一般由單位付錢。兩家人商榷之後,溫叔那邊出了二十五萬,這點錢當然不夠,但礙於是親戚,溫母也不好獅子大開口,她拿了錢把訂金付了,公司那邊請了假來照顧溫父。

溫婉還要高考,溫母不允許她來照顧,這些重擔就都落到溫虞身上,她頓時覺得境況窘迫嚴峻起來,家教那邊要抽一天就少了許多錢,所以她迫切地需要一份高薪的工作,最好是做夜班的。

在生活壓力頂在頭上的情況下,溫虞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微薄,有點窮途末路意味,無計可施之下,她隻能轉頭去找何新禹。

良禽擇木而棲,弱者在這個社會還必須學會,向強者低頭。

然而,她打了兩個電話給他,對方一直處於忙綠音中,發出去的短信也沒有回複,溫虞突然想到高僧給的三條批注,卻越來越恨命,她相信命能自己改,但不會按照老天給的改。

於是,等了一天,她再一次打電話給何新禹。

這一次,他接了,但身邊卻有個女人先問是誰,溫虞一聽就起了無名怒火,在她為工作金錢勞碌奔波,甚至委屈求人的當下,他卻能錦衣玉食,美人在抱,享受生活的美好或是疲憊的滋味,她的心裏充斥著憤懣,所以在何新禹的聲音想起之際,她已經摔了電話,躲進被子裏冷靜片刻,她又更加討厭自己,討厭自己的那點微不足道,不能糊口的驕傲。

***

溫虞在飯館裏的日子,日漸趨下。叔叔家出的錢不多,好歹是多年存下來的,溫叔母對她說:“我寧願店裏讓人給偷了,收銀機裏的錢再多,也多不到二十五萬,你爸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幹,自己搞殘了還拖了我們家後腿。咱們家欠你們了嗎?收留你倆父女在這裏工作已經是大仁大義了,還給咱們家招災。”

溫虞當時聽了這話氣不過,又恰逢溫薄青在前幾天輕佻地告訴她:“你身材還不錯,陪堂哥去旅遊幾天,回來我給你說說情。”她肯定那天喝醉酒衝進浴室裏想強她的人就是他。

雙重打擊下,溫虞惱得不行,主動辭職。

溫叔母也沒留她,當場就把工資結了。

溫虞拿著薄薄的五百塊,衝出飯館,也不敢回家,在街上沒有目的的遊蕩,像丟了魂魄的屍體一樣。

太陽很大,她卻覺得全身發冷,額上冒出的都是冷汗。新工作還沒找到,就把舊的工作丟了,溫虞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走了。

她在車站那邊坐到了晚上,打算回去把辭職的事一五一十坦白,恰好遇上領班,拉住她問:“溫虞你怎麼了?”

溫虞搖頭說沒什麼。

領班笑道:“沒什麼你還哭,眼淚都曬成鹽巴了。”

溫虞趕緊擦臉,手忙腳亂。

領班說:“我知道你家的事了,你也別怪老板,二十五萬呐,普通人家即便是兩三萬也要心疼一下,別說那麼一大筆錢,老板肯出也算是心善。”

溫虞對自己的叔叔還是很敬重的,心想事已至此,再說什麼也無可挽回,遂想跟領班道別。

領班拉住她說:“你別急著走啊。”她笑了笑:“如果你著急找工作,我這裏倒是有一個,符合你現在的情況,晚上上班,白天休息,就看你願不願意做。”

***

領班叫辛淺,此後對溫虞來說也是個互惠互利的角色。而今她介紹的這個工作,算是她的一個轉折點。重要的是能讓她在白天照顧溫父,晚上還是八個小時,卻沒在飯館裏累,在一家會館裏給客人開開酒蓋子,站一旁伺候著倒兩杯酒,等人走了把地方收拾幹淨就行。

會館的老板葉瑧是個年過三十的女人,先前在辛淺那兒聽過溫虞的事,對她報了點同情,下班點到之前總會讓她先走,並預支了三個月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