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
“將軍!”
一場交戰不可避免,眼看就要有人傷亡。
嘩啦!
然而槍響之前,率先響起的卻是書頁被風翻動的窸窣聲。
所有人詫異地抬頭,隻見飛飛揚揚,無數紙片和被扯散的書籍,從半空中飄揚旋轉落下。
不知從哪裏刮來一陣大風,更將這陣書雨刮得到處都是,一時之間,滿目除了這些白色,竟然再也看不到其他。沒有人敢隨便開槍,生怕誤傷了自己人。原本緊張的局勢,倒因此緩和了片刻。
就是想拚個魚死網破的張習文,此時也是愣住了,他看著這漫天飛紙,終於循著來源尋到了始作俑者。段正歧的目光同樣,和他一起向二樓看去,便看見了許寧。
隻見許寧不知何時竟到了二樓書房,大開著窗戶,手邊還有一個半倒的空書櫃。估計剛剛幾乎是將滿櫃的書都傾倒了出來,也不知費了多少氣力。
“抱歉。”許寧語氣平靜,“一時失手,沒有砸到人吧。”
然而,他藏在背後的右手已經不住簌簌發抖,需要全力克製才能不顯出異樣。
“元謐?”
張習文喃喃道。
段正歧沉默注視。
“我剛才看見兩方起爭執,本是我無力幹涉的事。然而離金陵久了,腦殼竟也變得遲鈍,仔細回想起來,其實這些爭執,原來不過是因為它。”
許寧手裏執起一封信。
“當日張習文因它逃難金陵,段將軍為它也差遣部下好一番辛勞。”
樓下諸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移到這信上。
許寧淡淡道:“既然它才是禍首,不如今日便毀了,正好一了百了。”他說著拿起手邊的油燈,就要點燃信。
“住手,元謐!”張習文忍不住驚呼,“你可知那是什麼,那可是——!”
“是爭權的利柄,吃人的魁首。”許寧笑了一下,接著道,“是孫文先生的遺書。”
一言語驚四座,段正歧目光陡利,看向信的眼神變得勢在必得。孟陸和姚二相互對視一眼,已經悄悄退去,向樓上走。
許寧好似渾然不覺,仍然把信捏在手裏,不怎麼用力,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風吹走,看得樓下眾人提心吊膽。
“你既然知道了,元謐,你該知道這封信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張習文道,“我把它交托給你,你要辜負我的信任麼!”
“我必然要辜負你了,但是習文,你又是辜負了誰,才搶來的這信呢?”
張習文啞然無語。
“終究也隻是一封信而已。”
許寧歎:“孫先生在世時,四處奔走,徒勞無應。利用他的人以他為把柄,憎恨他的人以他為死敵,少數能明白他的人,卻不與他站在同一道陣線。活著的時候,沒有人聽信他的話。死了,卻成了價值千金的招牌。就連一封遺書,也動輒引起紛爭。”
“我為先生覺得不值,也不想它再禍害人間。”
他說著,竟真的一把點著了信。
“許寧!”
身後闖進書房的姚孟二人猝手不及,欲要上前搶救,許寧卻笑了一笑。
“來晚啦。”
他將燈油傾倒在信上,烈火瞬間燒竄出飛焰,許寧忍著手心被火舔舐的痛苦,待信燒得差不多了,才將它一把扔出窗外。
火星和灰燼洋洋灑灑落下,混著滴落的燈油,很快將地上的書籍碎頁也點燃了起來。
許寧盯著被烈火灼傷的手。
“這權勢的熱火,真是傷人啊。”
樓下諸人還沉浸在驚訝之中,沒想到許寧會真將信給燒了,待他們回神時,隻見地上的火焰也熊熊燃起,一時間沒有人再有功夫忌憚彼此,撲滅火勢才是首要。
“不會吧。”張習文呢喃,“他真把信燒了,會不會是假的?”
他扭頭向段正歧看去,想從這人的反應中看出一絲端倪,卻見段正歧麵無表情看著火海,火光映照在他臉上,他的眼睛卻盯著二樓的許寧,一瞬不瞬。
這時院外漸漸傳來騷動,附近的巡警和住戶被這動靜和火勢吸引過來,二方人馬便再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麵大動幹戈。
今晚,就這樣結束了?為何竟感覺有些滑稽?
張習文正這麼想著,隻見段正歧突然活絡過來,卻是整個人猛地撲進燃燒的書海,這小子不要命了麼!
“將軍!”
段正歧不顧周圍人的阻止,終於從火焰裏搶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將那本書緊緊握在手裏,抬頭,再次與許寧對視。
在火光的映襯下,那雙黑眸真像燃著烈火。
許寧後知後覺,想,不妙,不小心把寫祝詞的那本書也扔下去了。這下,段狗剩又要生自己氣了。
他這麼想著,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