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歧沒有死,他竟然還活著!
當這個消息像鳥兒一樣插上翅膀飛過大江南北時,段正歧早已經帶著他的部下從浙江一路打到上海。
孫係黨羽的一萬士兵折在他的手裏,殘軍敗黨徹底覆滅。上海青幫被他殺伐過半,杜九逃亡香港不見蹤影。
同月五日,他又轉移戰場,與馮玉祥聯合攻打渭南,直打得直係軍閥也隨之覆滅。
段正歧以摧枯拉朽不可擋之勢,將沉淤在這塊土地上的舊勢力一一清繳。人們都說他這次死裏逃生,變得更凶殘冷酷,又是權勢滔天,未來恐怕會成為不亞於當年奉張的一代軍閥。
可就在他本可以一舉攻進華北,和垂死掙紮的奉係軍閥決一死戰之時,他卻突然停了下來。段正歧將手中戰場轉交給□□盟友,全為他人做了嫁衣,而他自己卻選擇折返浙江。
路過武漢時,段正歧去了一趟當日被伏擊的山崖。然而,白雪早就融化,新土一層層覆蓋,他什麼都沒有找到。丁一和姚二默默跟在他身後,看著段正歧從地上挖起了一捧泥土,包裹起來收進懷裏,才再次上路。
而這一次,他們馬不停蹄地趕往浙江,或者說是奔往杭縣。即便不能說話,親近的人也可以感覺到,藏在段正歧胸中那即將滿溢出來的感情。
許寧,在杭縣。
因有段公坐鎮金陵,許寧才放心留下收拾這一次“南北會議”的爛攤子。
當日一窩蜂想要擒拿他的那一派人,如今處理起來卻是格外棘手。殺不能殺,關不能關,最後隻能做了交易,由許寧拿去換了別的人質和條件。
李默聽到這消息時,不由覺得憤慨。
“先生,他們針對你時出手時,可沒有想過手下留情。可為什麼人到了我們手裏,我們卻還要顧慮這麼多?”
許寧看了他一眼,搖頭。
“李默,如果我和他們一樣不把人命當一回事,濫用私刑殺了這批人質,對方當然無話可說,我們也是快意恩仇了,可後果呢?”
“後果?”李默不解,“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管他什麼後果?”
“你說的這句話,在戰場上當然無可厚非。但是很多時候,卻不是那麼簡單。”許寧歎息道,“我這一次若殺了這批人,以後對方抓到我們的人質,必定也會以牙還牙以儆效尤。而最關鍵的是,雙方勾心鬥角,全拿人命當棋子,將法律當兒戲。立場不同的人想殺就殺了,暗殺,謀殺,刺殺,每天死於此的人還少嗎?可李默,這樣殺死我們敵人,就真的能給這個國家帶來希望嗎?”
“踐踏人命和法製建立的政權,猶如無根之木,焉能長久。”
許寧想起自己的老師,想起無數死在強權之下的無辜人。
他說:“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李默說:“可這樣也太累了,先生。你是君子,可別人是小人。你總要費心去周旋為大局考慮,可他們卻是從來不考慮您的。這樣與別人交手,你不是太吃虧了麼。”
“吃虧。是啊,吃虧。”許寧說,“可其實吃虧也是一件好事。不信你看,走到最後的,究竟是這些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還是胸懷坦蕩的君子。”
“好了。”他又道,“現在我已經沒事了,你不回廖老身邊去嗎?”
他想到,段正歧在上海鏟除了杜九,又在前方戰場一番酣戰,留給佐派大幹一場的舞台。廖庭風恐怕正急著趕回去,商議後續。這一次,血與恨沒有磨滅他們的誌氣,卻讓他們挺起了脊梁更義無反顧地走向前方。聽說廖老資之前助留學法國的幾名青年學生,最近就已經回國嶄露頭角。
在他們身上,似乎代表著這個國家未來更多的希望。
李默想了想,道:“我還是留下吧。既然先生你總是比別人多吃一些虧,那總得有別人多護著你些。我留在你身邊,好歹能讓你不那麼吃虧。”
許寧失笑道:“我也不是軟懦的人。放心吧,即便不用陰私手段對付他們,我也能讓敵人老老實實承認失敗。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咳,咳咳。”
他說著,突然又咳嗽起來。李默連忙給他披上大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