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卿卿此刻才明白自己當初一味地逃避是件多麼大的錯事,她那時候確實是經過病房看到了那個場麵,但她一貫不想沾染到這些事情上麵,對真相也沒有絲毫好奇心,典型的利己主義,即使受害的還有自己的親生兒子,但隻要性命救回來了,她就可以鬆一口氣,不願多想,尋求著表麵的和平。
就算事後她回過神來,隱約知曉蘇啟然可能與這次車禍有關,但她覺得蘇誠夾在中間,是不可能讓他們將事情鬧大的,再怎麼費心去查也是白費功夫,索性讓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至於那個小孩,她讓自己刻意地去遺忘,往後也想得少了。
後來在國外呆久了,燕氏漸漸壯大,她都沒想過去翻舊賬,隻是聽說蘇啟然殘廢了之後,她多少猜到是自己這個兒子下手幹的,擔憂之餘,卻又更不願意麵對這些亂七八糟的。
她處理事情的方法,就是掩耳盜鈴地自欺欺人,她以為自己遠離了麻煩,但沒想過紙總有包不住火的一天。
而這一天來到了。
淚水漣漣中,燕卿卿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仿佛透過他孤獨冷寂的身體,看到了一個支離破碎的靈魂。
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永遠失去這個唯一的兒子了。
“小淮……”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來,徐薇沒等屋裏人應聲就擰開房門,她在某一種程度上,比燕淮的親媽還要了解這個人,心裏萬分清楚他此刻最在意的是什麼,“燕少,寧先生醒了!”
寧初睜開眼時,大大的窗戶外麵是一片橙紅的夕陽,光線刺眼,但他卻覺得很暖,世界仿佛在這片熔岩漿中融化下沉,而他卻處於一個非常安全的位置,欣賞著這份壯烈。
他覺得開心又安心,但隨即胡曉安就拉上了一大半的窗簾。
寧初無聲地歎氣,這個小姑娘不會看眼色的本性還是一如既往。
淩亂的腳步聲響起,燕淮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裏,看著像一隻被蹂躪踩踏過的大灰狼,狼狽蒼白,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寧初微微蹙眉,還沒來得及動嘴巴,就見燕淮艱澀地扯出一抹笑來,笑中藏著些闊別已久的感覺,輕聲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小玩偶。”
他倏地怔住了。
高中剛認識之後有段時間,燕淮沉迷於給他取外號,好幾次不顧他反對地把他捏來捏去,那會兒年紀小,臉上還有嬰兒肥,被燕淮捏過以後就像是校門隔壁商店裏粉紅臉蛋兒的玩偶,因此被叫了好長時間。
但他們重逢之後,他從沒對燕淮說過這個。
“你……”
“先別說話,喝點水。”燕淮把他的病床調起來,接過護工遞來的水杯,扶住吸管抵在他嘴邊。
囫圇喝了兩口,寧初推開吸管,心裏莫名有些緊張:“你頭上的傷怎麼回事?還有……你恢複記憶了?”
“恢複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燕淮承認得飛快,眼神讓他看不懂,裏麵的感情太深太痛,他不敢去觸及,“先別問,等醫生檢查了再說。”
寧初緩緩眨眼,他此刻的身體空得很,到處都虛軟無力,好在C城這邊雨過天晴,傍晚夕陽不錯,疼得並不厲害。
隻是燕淮恢複了記憶這件事,他是完全沒想到的,他本以為這麼多年過去,應該不會再記起了,他根本沒做好麵對以前那個燕淮的準備。
醫生詢問了他幾個問題,一一答完後點頭,柔聲道:“精神還不太好,不過可以吃一點東西,今晚再好好休息,明天沒問題的話,就能進行全身檢查了。”
寧初低頭攥著被單,聽到燕淮說:“好,麻煩你了。”
醫生和其他人都開門出去,屋外似乎有些嘈雜的聲音,但門再次關上後,良好的隔音隔絕,便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心裏裝著事兒,靠在床頭,就著燕淮的手,安靜地一口一口咽下肉粥,摩擦著手心的紗布,看著燕淮把碗放好,才問:“你吃過了嗎?”
“……在你醒之前就吃了。”
“哦,那你額頭怎麼回事?是被白星瀾打的嗎?嘴角也裂口了,有沒有上藥?”
燕淮心中酸澀,控製不住地俯身覆上他的側臉,指腹在那顆心頭血般的紅痣上輕輕撫過:“醫生都弄妥帖了的。”
“……那你要問我什麼嗎?”
他看得出燕淮很難過,但他知道在那一方麵上頭,自己安慰不了對方,他也知道燕淮不會想要那些安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