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的去後堂看看讓小二準備的信紙和封泥怎樣了。”
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江琴的神色已恢複如常,躬身垂手向久律請示道。
他的聲音不高,堪堪能讓久律和花月奴聽到,而不至於讓門口的人察覺。
久律眯了眯眼,正準備開口,卻沒想到從門口跨進來的那人眼力極好,一眼便捕捉到他們的位置,大步流星地朝他們的方向邁來。
“二弟,原來你在這裏!”
高大不凡、配著一柄的男子轉瞬便來到他們所在的桌前,朗笑著向他打招呼。
一直關注著江琴表現的久律發現,雖然燕南天自始自終都沒有看過江琴一眼,這江琴卻像是真的見到了索命的煞星一般,在燕南天靠近的那一刻快速把頭低下,看似謙恭,實則在壓抑顫抖的恐懼。
“大哥。”為了避免露餡,他極盡可能地搜尋著腦海中關於“燕南天”這個關鍵詞的信息,但越是搜索,心中的疑惑越深。依照江楓的記憶,他的結義兄弟燕南天是個豪邁不羈、不拘小節、卻不太注重形象的義俠,說是落拓邋遢也不為過。
但眼前的人,與記憶中穿著破草鞋、滿是胡碴的形象大相徑庭,穿的雖不是什麼昂貴講究的布料,但也整潔如新,十分得體,加上那不經意間隱約散發的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比起舞刀弄棒的劍客,更像是一個奉行君子之風的讀書人——非常矛盾古怪的感覺,完全與燕南天此人的形象相悖,但又確實存在。
“二弟怎麼了?”燕南天在他的對麵坐下,劍眉微挑,挑袍落座,動作頗有記憶中的幾分豪爽,“這位是……二弟不給大哥介紹一下?”
燕南天看到坐在久律身邊的花月奴,臉上現出幾分疑惑的意味。他依舊沒有將注意力分給江琴分毫,但江琴仍是深埋著頭,像是一塊頂頭垂落的背景布。
“大哥,這是我的妻子,花氏;月奴,這是我的結義兄長,燕南天。”久律為兩人做著介紹,把腦海中的疑惑拋到一邊。不管是不是他多心,隻要所謂的契機不是這個燕南天,燕南天有沒有什麼不對勁,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此時離飯時還早,大堂裏的人寥寥無幾,兩人對坐,談天說地,卻不聊江湖秩事——久律是因為身為西貝貨對此不了解,至於燕南天為何不談,久律雖然疑惑但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從來沒有想過,或許眼前這個燕南天也不是原版的可能。
這是人的慣性,當己方感到心虛的時候,通常隻會忙著掩飾自己的蹩腳,而不會去考慮對方是否同樣犯了錯。
目前久律正處於這種狀態,身為為了防止露餡而不斷掩飾的假貨一員,他將自己感受到的燕南天的不對勁都歸結於記憶的偏差,畢竟繼承的記憶是純粹的數據,且是“觸景生情”的觸發式,不在特定的情景下根本無法得到相應的記憶,因此有些遺漏與記憶斷層也是正常的——簡單的說,就是他對燕南天的了解根本不可能有多深,甚至幾乎是毫無了解,隻是因為一些數據(記憶)而有一個淺薄的印象而已。
燕南天一口飲盡碗中的燒酒,動作絲毫不顯粗魯,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賞心悅目。
“二弟為何不飲酒?”
似是不經意的一言,聽得久律眉間微挑。
他並非不能喝酒,隻是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世界燒刀子二鍋頭之類的“烈酒”,倒不是因為烈度,而是純粹的喝不慣。
他放下筷子,隨口搪塞忽悠道:“若無興,酒也無味。大哥既有酒興,即興便好,何必顧著弟弟?”
一番咬文嚼字,險些咬到他的舌頭。幸好曾經聽過一些老人在文化祭上大念俳句,倒也勉勉強強蒙混過關。
燕南天握著酒碗的手一頓,似要說些什麼,門口突然傳來嘈雜的喧囂。
“燕大俠!燕大俠!”
燕南天臉色微變:“二弟和弟妹且在這休憩小會兒,為兄出去探個一二。”
說罷匆匆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久律還未反應,身後的江琴忽然出聲:“公子,請容小的先去後堂取書信用品。”
說完,躬身行了一禮。攏袖離開。
這瞬息之變,讓久律的腦中電光火石般地閃過什麼。
“月奴你先在這安置片刻,我去去就回。”
“玉郎……”
“莫要擔心,我隻是去看看書信用具是否已經備好。”
來到後堂大院,馬廄處聲聲啼鳴。
久律回憶本尊記憶中有關武學輕功的心法,並放鬆身體,借身體殘存的本能迅速來到馬廄外。
“江琴,你要去哪兒?”
江琴的右手緊緊攢著韁繩,原本便蒼白得緊的臉色此刻更是白了幾分:“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