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長談(1 / 3)

第三十七章

長談

柳沉疏自然不會不明白鐵手和冷血何以會有這樣震驚的神情——他們師兄弟四人之中,唯有追命的易容術最好,第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孩子;但追命為人雖是落拓不羈,卻是個極可靠的朋友,沒有經過她的同意,自然是不會將這個“秘密”告訴別人,即便是與他親如手足的師兄弟也一樣——冷血和鐵手隻怕是仍舊以為她是男子,竟是與他們的大師兄無情一同斷袖了!

柳沉疏忽然覺得肩膀和胸口好像一下子就都不疼了,一手攬著無情的肩膀,一邊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那兩個人——鐵手素來是出了名的溫和寬厚、待人周到,一貫都是個好脾氣,這時候雖是滿臉的震驚和僵硬,但卻並不見什麼怒意與輕視,仍還帶著平日裏的寬厚友善,一派宗師氣度;至於冷血……那表情可就比鐵手有趣得多了,早已不見了平日裏的冷峻和堅毅,臉上兩抹隱隱約約的紅暈格外引人注意——柳沉疏這才有些恍然,冷血與她同歲,今年不過剛滿二十,比無情尚要小上兩歲,隻是他平日裏一向沉默寡言,又是出了名的堅忍執著,反倒讓人有些忽略了他如今才不過是弱冠之齡罷了,真是意外的單純和……害羞。

柳沉疏微微挑眉,好像還嫌自己先前的行止不夠驚人似的,忽地垂下了眼簾,輕歎了口氣,幽幽道:“我知道斷袖一事實在是傷風敗俗、世所不容,隻是情之一字,實在……”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便打住了,但有些話,本來就是不用說完的——鐵手與冷血的神色雖仍舊還是有些僵硬,但目光卻都已是漸漸柔和了下來,眼底甚至微有同情之色。

柳沉疏似是已經徹底玩得忘了形,才剛興致勃勃地漲了嘴想要再說些什麼,無情卻終於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當機立斷地截住了她的話頭——一邊抓住了柳沉疏的手,一邊查看她肩頭的傷口,難得好脾氣地解釋著:“三位師弟都是昨日才剛回京。”

柳沉疏這時候順勢回了頭,無情抬了眼與她對視——眼底帶著淡淡的警告之意,卻又像是有著隱隱的暖意與縱容,似是並沒有要她解釋清楚自己性別的意思。

——事實上無情對此倒真的不是太過在意。那日在翠杏村,柳沉疏問他江湖上是否會傳言兩人斷袖傷風敗俗、有辱斯文,他便已經說過讓她不必介懷了。柳沉疏若是不願泄露女子的身份,那也並沒有什麼關係,他們師兄弟四人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早已情同手足,初時或許會驚愕猶疑,卻也並不會因此而看低或是疏遠自己。

無情的意思,柳沉疏自然也是看明白了,這下卻是輪到她愣住了——轉頭看了眼仍舊驚愕卻並無看輕與厭惡之色的鐵手和冷血,又回過頭來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無情,柳沉疏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筆,終於是一邊搖著頭一邊滿是無奈地輕聲笑了起來——

鐵手和冷血齊齊俱是一怔——那笑聲輕軟溫柔,完完全全是一種屬於女孩子的軟糯。

“放心吧,你們大師兄並不曾斷袖,”柳沉疏笑著,抬起頭來看向對麵的那兩人,一雙鳳眼裏滿是狡黠,“早先多有隱瞞,你們不要見怪才好。”

無情忽然想起那日她臉色蒼白,卻溫柔認真地對自己說“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但我在乎別人怎麼看你”時的模樣,眼底的神色越發柔和而溫暖。

“女孩子孤身在外,確實多有不便,”率先反應過來的人是鐵手——他好像是一下子就鬆了口氣,終於又恢複到了平日裏的溫和,朗聲笑了起來,“倒是我們眼拙了,沉疏不必介懷。”

柳沉疏含笑點頭,繼續轉了頭去看冷血——冷血低低咳嗽了兩聲,臉上的驚愕同樣慢慢退去,可那幾抹緋色卻不但沒有消退下去,甚至反而還好像有了隱隱加深的趨勢。

柳沉疏略有些不解地暗自在心底“嘖”了一聲,卻忽然就聽到追命又爆出了一陣哈哈大笑來:

“沉疏,你快別再看他了!女孩子對冷血來說就是天生的克星,若是敵人,他就下不了殺手;若是朋友,他就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再看下去,他恐怕以後都不會再說話了!”

話音剛落,別說是柳沉疏,就算是溫和如鐵手、冷峻如無情,也終於是忍不住一齊笑出了聲來——冷血的臉色更紅,好像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似的又狠狠咳嗽了幾聲,這才對著無情和柳沉疏點了點頭,簡簡單單地道了一句:“恭喜。”

他雖是麵容冷峻鋒銳,此刻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卻似乎是意外的好脾氣,不止沒有半分怒意,眼底甚至還隱隱帶著暖意與欣慰——一場大戰之後,師兄弟俱都平安,大師兄家仇得報、又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女孩子,為什麼不值得欣慰與歡喜呢?

……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苦痛巷——先到柳沉疏那裏大略包紮處理了一下傷勢,而後師兄弟四人便去了六扇門,一同處理這樁案子接下來的善後與上報。

柳沉疏的房門白日裏一向是不上鎖的,無情處理完了一切後續事務、自六扇門回到柳宅的時候自然也是如此。無情沒有多想,便如同往常一樣信手推門而入,下一刻卻是一下子就僵在了當場——

推開門後,入目就是榻上女子纖細姣好的身影,她身上隻穿了一身輕薄的白色中衣,衣帶係得鬆垮,隱隱露出之下暗色的抹胸與弧度姣好的鎖骨,圓潤白皙的肩頭上那一抹殷紅的血痕異常刺目,此刻她正用左手拿著藥瓶、頗有些費力和艱難地給自己受傷的肩膀上藥。

無情的身形有一瞬間的僵硬,片刻後終於反應了過來,立時就推著輪椅退出了房間、飛快地江門再一次關上。

正在屋內給自己上藥的柳沉疏手下微微一頓,忍不住也低低咳嗽了兩聲,一邊趕緊將自己的中衣向上拉了拉,一邊加快了上藥的動作,可誰知越是忙越是容易出錯,這一來一下子就有些手忙腳亂了起來。左手本就不如右手來得靈活,一不小心被衣領絆了一下,手中的藥瓶一個不穩便脫手滑了出去,摔在地上發出了“哐當”一聲不輕的瓷器碎裂聲。